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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男同学。”
卷尔对着手机又看了一会儿,在思索中组织语言,力求精确的表达,“一个跟我保持着完美距离的同学,近的时候,不可能再近,远的时候,距离也无限远。谈不上喜欢,却也不抗拒我的喜欢。接受,也付出。可给我的,永远不是我想要的。仿佛,我想要的,在他那儿不存在,即使存在,我也没任何机会获得。”
“不是高莫。”范菁芒用的是十分确定的语气。
卷尔点点头,自然不可能是高莫。他最近不仅仅周末会抽时间来看她,有时候爸爸的事情有些进展,他也会晚上开车过来,带着消息,也给她带些吃的玩的。当她是家人一样关心照顾的高莫,在宿舍这儿人气高得很。
“那不是男同学,那是你男朋友,他承认不承认,明确不明确,都没有差别。你能做的,抛开细节不提,实际上也就两件事,要么跟他分手,离开他,要么跟他继续。”
“不要幻想做什么让他改变对你的态度。对他来说,这样你都能接受,他干嘛要提高你的待遇?不继续盘剥压榨就不错了。”
“改变,是要被改变的那个人心甘情愿被改变。你爱得多,你就会被他塑造。而他,只会自私的,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他干嘛改变,他会觉得没有任何必要,你喜欢这样的他,应该就会一直喜欢下去。”
那天晚上,范菁芒说了很多,而以上这些,是对卷尔触动最大的,让她一直在想,假期时,有空时就会想起。
这个寒假,卷尔过得并不轻松。她有空就陪一直放假的爸爸出去逛,什么地方都逛。有的时候是旧货市场,有的时候是公园,有的时候是菜市场。两个人边聊边逛,往往可以消磨一天。
以往,卷尔对爸爸是尊敬中有点怕的。他在外科,工作是超负荷的,下班回家一般都是疲惫的,脾气也不是很好。卷尔很小就知道看他的脸色,避免自己惹到爸爸。可随着这个假期过去,卷尔发现,她跟爸爸的距离近了很多,两个人可以聊的东西竟然有很多。爸爸对她在学校接触的新知识感兴趣,而他自己,经常有些突发奇想,让卷尔很受启发。
假期过去,妈妈在她临走前的晚上,到她的房间里来,看起来是有话要说。
卷尔乖巧的坐在一边,等妈妈开口。
“卷尔,你爸爸的事情,处理结果出来了。执照保留,但是主任不能做了。能有这样的结果,也算是万幸了。那个人也没上去。所以,你安心回去上课,不用担心家里。这段时间,多亏你了。妈妈每天上班,知道你爸爸心里都不好受。”
“原本,我都想了,如果你爸爸不能继续干了,我也提前退休。”或许是由于放松下来的关系,妈妈的背微微驼着,声音低低的。
卷尔握紧妈妈的手,之前经历的,可能是家里目前为止最大的危机吧。爸爸妈妈没把她当小孩子瞒着,能跟爸妈一起,出自己的一点力,她觉得很好。
“高莫那孩子,越大越看不透了。你怎么想?”
妈妈这个弯,转得有点太急了,让卷尔半天没能跟着转过来。“什么?”
“他这两天回来,还不是为了陪你一起回去。你也看到了,这个世界,并不都是好人。爸妈希望你找一个靠得住的人,即使爱情不在了,也能照顾你。你不是也喜欢他么。”
“妈!那都是什么年月的事情了,可别再提了。”卷尔站起来,端起杯子,灌下半杯水,见妈妈还有所期待似的,“高莫很受欢迎,我没兴趣。”
“那个丁未,你们还有联系么?我跟你爸好像在电视上看到过他。”
“早没联系了,他跟我也不是一个专业,不知道是读研还是找工作了。”卷尔这下,只能把剩下的半杯水全喝光了。全喝进去,都不足以压惊,怎么就提起丁未来了?难道是自己夜里打电话被妈妈听到了?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全不联系,卷尔可做不到。但是,给丁未发短信,全都是石沉大海,所以只有打电话了。可电话也不容易打,他工作是黑白颠倒的,什么时候休息不一定。卷尔只能趁着爸爸妈妈睡着的时候,偷偷往他住的地方打电话。如果他恰巧在家,睡了,陈浩会接电话,醒着,两个人能聊上几句。当然,大部分时候是她在说。幸好是冬天,她蒙着被打电话也不是太难忍受。这样都被妈妈察觉,那只能说,她神得可以做神探了。
“是么。那你现在的同学,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
“都不怎么熟悉呢。妈,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爸爸有个同学的孩子,现在在北京呢。他在银行工作,研究生的时候,到英国进修了一年。他家里的意思,是想让你们在北京见见面,先做个朋友,有可能就发展发展。”
“妈,我没那个心思。”
“知道,所以不是先告诉你了么,家里的事情过去了,你得抓紧你自己的事情了。”
“妈,我多大啊,不用这么着急吧。”
“我们还不是看你不着急,才替你着急么。让你交朋友也不是让你结婚,先见见,怎么样?”
“哦,那你把他的电话给我吧,我有空跟他联系。”
滑头在自己爸妈面前,是永远耍不起来的。妈妈没有表现出一点对她的不信任,而是说:“哪有女生先提见面的事情啊,你同意了,别的让他们操心去。”轻松的化解了卷尔试图拖延的小计谋。
卷尔怎么也没想到,同这个小海龟的见面,竟然被精心安排成一桩惊喜,在她下火车的时候,迎面砸过来。
“等你的?”不是高莫视力好,实在是很少见到有人在站台上举着这么大一个牌子,何况上书“陆卷尔”三个大字,红得瘆人。
车还在缓慢的向前蹭动中,原本不急着下车的陆卷尔同学,背上包,拉起箱子,“咱们能到别的车厢下车不?”那可怜劲儿,任谁也不能忍心摇头。所以,高莫尽管知道各个车厢相通的门很可能已经锁闭,还是没有异议的跟着她逆着人流挤了过去。
挤来挤去的结果,就是两个人成了这节车厢最后下车的乘客,没有办法躲开恭候在下面的那位同志。卷尔其实并没有看清楚举牌人的长相,绝对不是以貌取人,随便嫌弃别人,她只是下意识的对这种超出常理的夸张选择躲避。
“你好,我是陆卷尔。”眼见着对方拿起电话,要换另外一招找人,卷尔忙迎上去。
“你好,我是曲东光。”牌子不撒手,好歹是空出来一只手跟卷尔握手,笑容满面,“我还以为你已经下车先走了呢,接不到你,我可要惨。我爸说,一定要把你安全送到宿舍。”
有问题,有问题。看起来很正常的人非做出超出常理的事情,自然不是他有问题,就是他的精神的确有问题。望向高莫,高莫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叔叔太客气了,我在这儿上学那么多年,其实用不着接的。”
“我爸说了,你自己挤地铁公车哪有坐车舒服,让你一定不要拿我当外人。”
这一句话,把卷尔嘴边的话生生的顶了回去。敢情出国一年,中国话都说不利落了,得靠重复他爸爸说了什么来表达。
“你好,我是高莫。我们东西不少,麻烦你了。”高莫说完,把最大的一个包递到曲东光手里,真是毫不客气。
但是,当这个曲东光以不熟悉路为借口,带着他们在北京城里面绕了将近四个小时,卷尔才知道,真正不客气的绝对不是她跟高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