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冤家路窄,没成想落难都落到一处。两个俱是跟家人走散了的,好不容易遇着个伴儿,平日里有再大的仇,这会儿也不得不放下,有劲往一块儿使,寻找脱难的法子。
张氏逃出来的时候脚上穿了一双绸面儿的绣花鞋,奔波这些日子早就磨坏了,脚上又是伤又是泡。起初还能咬牙坚持,没两日便肿得跟馒头一样,挪动一下钻心地疼。
胡先是扶着她,后来干脆背了她走。
小镇子里虽没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可到了说亲的年纪一样要避嫌。但凡男女之间有了肌肤之亲,大差不差的都结成了夫妻。似他们这样又搂又背的,若没个说法,男的要被沉河,女的是要被流放的。
胡别别扭扭地提了一回,说等水灾过去,便遣了媒人上门提亲。
张氏并未将他这话当真,两家的爹都快打破头了,能做成亲家才怪呢。虽没当成一回事,到底是觉得他有些担当,跟小时候那人憎狗厌的模样儿大不相同了。
加之落难相逢,患难与共,对他的印象便好了许多。
雨下个没完,他们在山里兜兜转转,走了许多时候也没能走出去。缺吃少穿,还要防着山崩,避开野兽,日夜战战兢兢,提心吊胆。
那日在山沟里瞧见一个被野兽啃得只剩下半边脸的死人,张氏终于熬不住了,坐在泥水里嚎啕大哭。胡起先还好言好语地劝她,劝了半日没劝住,自家也忍不得了,和她一道抱头痛哭。
两人一个情窦初开,一个血气方刚,处在最绝望的时刻亟需慰藉,糊里糊涂地便做成了夫妻。
等清醒过来才知坏了事,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后悔也来不及了。
到了这个地步,不成亲也得成亲了。胡再三保证,回去就跟两家的爹娘交底,三媒六聘迎她过门。
两个私下定了终身,好似有了奔头,打起精神又在山里摸索了一个多月,碰上巡山搜救的官兵,终于脱了身。那会子洪水已经退了,朝廷下了归乡招抚的文书,他们一路领着官府放的粥米回到了盘水镇。
镇上的大多数人家都响应朝廷的号召66续续地回来了,偏张家和胡家不在其中。
张氏和胡都惦记家人,跟镇上的人打听了一圈,有人说瞧见两家人都往京城的方向去了。胡思量一番,便叫张氏留在镇上等着,自家往京城寻人去。
胡走了没多久,张氏便觉出身上异样了。她不是闺阁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娇小姐,看多听多了妇人生养的事儿,自然猜得出自个儿这是怀了身子。
他们两个糊涂那一回,没敢再糊涂第二回,哪成想这样准法儿,一下子就种上了。算一算日子,得有差不多三个月了,这肚子眼瞅着就要遮不住。
她一面小心地避开人眼,一面急切地巴望着胡寻着了人快些回来。日盼夜盼的,总算把爹娘和妹妹盼回来了。
隔得一日,胡家的人也回来了,独独胡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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