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泽川见她这副样子,站在一边没接话。
她说得对,泽阳昏迷不醒躺在床上,他又怎么能接受?
医生说的那些专业术语,他一知半解,但却知道他们所说的不能完全恢复是什么意思。他这个弟弟从小的情绪就收敛,当他醒来,了解自己的伤势怕只会憋在心里,闷不做声。
病房里陷入一片安静,直到小护士过来量体温,才打破沉寂。
此时,倪初夏已经收拾好情绪,她礼貌接过护士手里的温度计,说道:“我来吧。”
掀开被子,知道他手臂有伤,很小心地避开外伤,将温度计让他夹好。
厉泽川没有走,依旧站在床尾,最后弯腰把饭盒捡起来,放到了床上,“泽阳醒来要是知道你这么折腾自己,心里不会好受的。”
他换了方式劝说,不出所料,倪初夏把饭盒拿起来,点头表示自己会吃。
护士在五分钟后返回来,看了温度计,把这一时段病人的温度记录下来。
“在发烧吗?”倪初夏问。
护士听到她的询问,抬眼看过去,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有点低烧,建议用热毛巾替病人擦汗,保持呼吸畅通,不能移动患者。”
会诊的结果护士也是知道的,颅内出血的情况有两种治疗方式,外科和内科,因为这里的条件不允许,只能采用内科的保守治疗,切不能随便移动患者,要绝对的静养。
“谢谢,辛苦了。”倪初夏对着她笑了笑,转而将视线落在病床上。
今天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听会诊的专家主任说过注意事项,并且牢牢记在心里,希望他的身体能早日达到转院的要求。
护士看着她的笑有些怔愣,对着她点点头,离开了病房。
她也是听护士长说这间病房的病人身份不一般,在见到那些医学界专家的时候也明白不一般的程度,可刚刚家属的浅笑,又令人觉得亲切,只是有了显赫的身份。
倪初夏听从了护士的建议,把开水倒进盆里,拿出毛巾沾湿,忍着高温拧干,又怕烫到他,晾了一会替他擦着汗,期间没有挪动他。
厉泽川在一边没有搭手帮忙,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后转身离开了。
他想,这里有她足够了。
除了病房,他沿着过道到了医院的后院,只能看到光秃秃的树干,破旧又寂寥。
裴炎原本要把行李送到病房,看到厉泽川的背影,他径自走了过来,昏暗处,能看到烟头散着的点星火光。
“大少爷,你回车上休息吧,我守夜就行了。”
厉泽川吞吐了一口烟,招手让他走近,“聊聊吧。”
说实话,对于他的邀请,裴炎有点受宠若惊。
眼前的男人和头儿是不一样的,他是杀伐果决的商人,一句话可能就会有很多层意思,在火车上的交谈,可以说纯属他在搭话,只是想找个人倾诉,很显然如果有别人在,他大概是不会找他的。
自己对厉泽阳是敬重和崇拜,对厉泽川却是打心底里犯怵,怕一个不留神就把不该说的都说出去了。
厉泽川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出声道:“轻松点,我现在只是泽阳的大哥。”
裴炎站在那里,有点尴尬地挠着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泽阳的情况你也了解,没有半年以上的时间身体怕是恢复不了。”厉泽川说到这,沉眸以对,“说实话,家里没人赞同他做这些危险的事情,你和他一起长大,最清楚他的本性,让他放弃那边很难。”
“我明白。”
裴炎点头,头儿每次回军区大院见老司令,都会被骂的狗血喷头,偏偏他什么话也不说,就像是每次回来例行公事。等老司令气消了,休假也差不多结束,知会一声又离开。
“他那边我不好插手,问及他的情况就按最严重的说,明白吗?”厉泽川递给他一支烟,语气虽然很淡,但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大少爷?”裴炎接过烟,脸上是错愕。
厉泽川面上挂着浅笑,开口道:“我虽然不了解他的工作,但作为上级,有能力的下属绝对不会轻易放他走,与其想尽办法离开,倒不如让那边先放手。”
“可是……头儿那边怎么交代?”
裴炎如今陷入两难的境地,的确不想再让头儿待在杨闵怀手下,可是他又不清楚头儿心中是怎么想的,万一他的想法与他所做的相悖该如何?
“有他老婆在,他还能处罚你不成?”厉泽川似乎并未意识到这招有不妥的地方,说话依旧轻松。
“我不是怕处罚,头儿的想法我们都不知道,擅自做决定并不好。”裴炎老实巴交地回答。
厉泽川眉头微皱,看向他时,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没让你撒谎,只是让你学会变通,把伤势说重,泽阳醒来若想通了,去请辞那边也不会过于为难,如果他想继续留下来,休养的时间也会放长。”
裴炎把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挺有道理。
“一举两得的事情,不需要想太复杂。”厉泽川见他想通,轻拍他的肩膀,“还有那个叫秦飒的,被让他坏事。”
厉泽川走后,裴炎一个人把烟抽了,想着怎么才能阻止秦飒和杨闵怀取得联系。这里偏僻没有信号,现在是不用担心,等头儿的身体稍微恢复,可以转院,他必然会联系基地,要在这段时间搞定这件事才行。
抽完烟,裴炎把行李送进了病房。
倪初夏正捧着饭盒坐在木椅上,嘴里塞着并不好吃的菜,看到裴炎来了,扒了两口饭,就把饭盒盖上,“东西放到墙边靠着就行。”
裴炎把东西放好,很轻地走到床尾,看着床上的人眼里有些发涩。
在他眼中,厉泽阳是无所不能的,没有什么能难得到他,即使面对最凶恶的犯罪分子,他都能从容应对、坐镇指挥,去挽救那些人的性命。
可现在,他受了重伤躺在这里,不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如果刚刚对厉泽川所说还有些犹豫,但这一刻,他心中坚定了。床上的昏迷的人,他是珠城军区大院司令员的孙子,城西厉家的人,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
倪初夏抬眼看向他,出声安慰:“他会没事的。”
是对裴炎说的,也像是对自己的鼓励。
裴炎回过神,目光落在倪初夏身上,开口说:“夫人,你休息一会,今晚我来守夜。”
倪初夏摇头,甚至连话都没有多说。
虽然身体已经快要熬到极限,疲惫到不行,但在没有看到他醒过来,她绝对不会离开他半步。
“我就在门外守着,有什么事就叫我。”裴炎见她坚决,也没有再劝说,走出了病房。
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只有病房里亮着一盏灯,因为电压不稳,昏黄不定。
倪初夏拿出手机,见没有信号,随便滑弄几下,扔到了一边。继而将视线落在他的脸上,青黑的胡茬长出来,给冷峻的面庞更加增了几分男人味,那双深邃淡漠却对她温柔的眸子瞌上,比平日睁开时要乖顺。
下午医生说的那些话,她听进去了,右腿粉碎性骨折,不能完全恢复,说白了以后行动会不便。他是军人,又从事那样的工作,醒来该如何接受这样的医学判断。
倪初夏握住了他的手,然后五指扣住,心中想着,厉泽阳,未来怎么样,都有我陪着你。
夜深,人静。
倪初夏原本是坐在椅子上,时刻保持清醒,最后没能抵住,趴在床上睡了过去。
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她陡然惊醒,目光落在床上,见他躺在那里,监护器没有异样,才松了一口气。
开门的是上夜班的护士,见她反应很大,走过去小声说:“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倪初夏抿唇摇头,询问道:“是要量体温吗?”
护士点头,把温度计那出来在空中甩了两下,递给她,“我先出去,五分钟过来记录。”
待护士离开,倪初夏抬手抹了额头,发现全是汗渍,缓缓闭上眼,大概是因为休息不好,导致神经衰弱。
没一会儿,护士拿着记录表过来,看了眼温度计,开口说:“37.9℃,有高烧的迹象。”
“需不需要叫医生过来?”
“我把温度计留下来,晚上家属辛苦点,多注意些,如果体温升高持续不退,记得按铃通知我们。”
“嗯。”倪初夏恍惚地接过温度计,替他捻好被子,重新坐下来。
后半夜,她都没有再睡,每隔一些时间就会替他量体温,怕自己记不清,甚至打开了手机的备忘录把时间和对应的温度记下来。
病房外,裴炎靠在长椅上,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飒从外面进来,脱下了沾了风雪的衣服,挨着他坐下来,“她还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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