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哑地开口,饱含无奈与沧桑,竟不像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发出的感叹:“就像你,将来会是高高在上的未央宫主;而我……”
他没能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看到了女孩子眼角闪闪发光的泪水。
仿佛回到了昨夜,他们共历生死,彼此贴近,也互相明白了对方的心意。而现如今,一旦回到了现实中来,他便失去了那样的勇气,想要隐藏在角落里默默地注视着她的光芒万丈就好,失去了在她身边守护陪伴的勇气。
他说着那样没轻没重的话,想将她推开,想拒绝自己无止境的沉沦,可是一看到女孩子的眼泪,他竟觉得自己的心像是一颗海绵吸满了水,满满涨涨地,压迫的他几乎不能呼吸。
“而我……”他在她晶莹剔透的目光里,只觉得口干舌燥。
“而我,会努力地当上将军!”他咬牙艰难地说了出来,像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决定,女孩子无言的注视给了他无形中的鼓励,他一鼓作气地说了下去:“我要保护那些弱小的人,不再受人欺凌!我要用我自己像他们证明,没有什么不可以!我要让那些酒囊饭袋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少年言语激烈,目光坚定,仿佛有什么特殊的力量打破了他一直以来封锁自己的屏障,幽暗的瞳孔里似是有火焰在燃烧。
慕容凝抹着眼泪,有些嗔怪地问他:“还有呢?”
“还有……我想……”少年不好意思地别开了脸去,耳根却红了:“一直保护你……”
他声如蚊呐,可慕容凝还是听清了。她破涕为笑,一把跌入了他的怀里,把头埋在他的胸前,瓮声瓮气地凶道:“说好了的哦,不许反悔!”
“嗯!绝不反悔。”空气中是上扬的尾音。
让慕容凝感到意外的是,当她将这件事告诉母亲的时候,慕容怜的反应也平淡到有些匪夷所思。这件事于是便这样不了了之了,她也没辙。只是该记恨的人,她一个都没忘记。
慕容凝和楚扬的关系极度地冷了下去,余后的两年光景里,宫廷宴会,比武射猎,但凡有楚扬出席的场合,慕容凝无一不称病缺席,连抹倔强的背影冷冽的眼神都不屑于给他。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慕容凝与姬无夜的感情却日益深厚了起来,几乎达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姬无夜渐渐地走入了长安城所有人的视线,以他和慕容凝的两小无猜,以及逐渐无可匹敌的超群武艺。没有人敢再欺负他、辱骂他、瞧不起他,如今大家看他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惧怕、羡慕与妒忌。他在这样的眼神里日益成长得挺拔、精瘦,以及越来越无可救药的冷漠。
只除了慕容凝。
他收回了对全世界的温柔,只向她一人倾注。
天命六年,那日原本亦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无夜,今晚我去你们家做冥想吧,最近烟儿在换牙,整天咿咿呀呀,吵得我都不得安生,好不好啊?”课业还没有结束,慕容凝却等不及地偏过头和姬无夜小声地交头接耳。
“嗯。”几乎是出于本能,姬无夜想也不想地应了下来,可接下来他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兀地一黯,慢慢蹙起了长眉。
“怎么了?”慕容凝显然也发现了他的变化。
“呃……”显然在犹豫,少年吞吞吐吐道,“今晚,爹可能约了客人……你去的话……怕不大方便……”
“没事啦!我从后门偷偷溜去找你不就行了嘛!”慕容凝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比了个偷偷摸摸的手势。
姬无夜不由得呆了一呆,随后再次结巴地拒绝了起来:“不,不行……我,我爹可能也会叫我去……”
“好吧!”女孩子满目的神采骤然转为了浓浓的失望,沮丧地嘟哝:“那只能明天了……”
入夜。
夜色惨淡,星月无辉。姬无夜一身乌黑软甲,拄着云烈枪静默地站在姬府后花园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若非浓云偶尔拨散时云烈枪鎏过一丝凄冽的光芒,一人一枪,几乎要没入这浓浓的夜色里。
夜,越发深沉了。万籁俱寂。
空气里的呼吸渐渐凝重了起来,每一次,都像是越来越吃力一般。
他知道,那个时候快要到来了。
他放下了云烈枪,脱下了外袍,**着上身,不顾早春仍旧彻寒的气温,缓步踏入了院内的小池塘里。小池塘很浅,不过堪堪没过他的腰际。他扎了个马步,缓缓地将自己整个埋入了冰冷刺骨的池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