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为“西杨”的杨士奇,多年来辅佐太子监国,早已是铁杆的太子党,他若是跳出来说汉王的任何不是,只怕皇帝反而会猜忌太子陷害手足。
至于“南杨”杨溥,他本身就被选侍为太子洗马,又因为永乐十二年“迎驾案”而入狱,现在还被关着呢。
剩下一位东杨“杨荣”随侍今上多次远征,经略军机政事无比倚重,他若是肯说一句话,能顶其他人百句、千句,只是这位谋而能断,老成持重,对于东宫和汉王之争从来不肯多说一句,甚至有文臣猜测他因为专著谋划边防,对长于军略的汉王也颇有好感。因此,这位也也是靠不上的。
所以,多年来担任燕王府属官,新近又得到越级拔擢的沈源,便被他们看成是最值得拉拢的助力了,只要他在朱棣面前略提一两句汉王的横行不法,再加上御史台和六科给事中们的推波助澜,争相弹劾,事情必定要闹大,汉王绝对脱不了这一劫!
想到这,沈源不禁觉得左右为难,头疼不已:他身为皇帝近臣,本就该不偏不倚,不党不群,这样才是真正的纯臣气度,太子虽是储君,但只要他一天不登基,沈源就不必对他稍加辞色。
但若是拒绝帮忙,就是要彻底拒绝太子的拉拢了,不仅把下一任天子彻底得罪了,而且是跟大部分文臣对立,简直是瞬间竖立一大帮强敌,光是今后的冷箭绊子就让人头皮发麻!
但自己若是上了这条船呢?杨溥的苦笑更深了——汉王又岂是好惹的人物?一旦让他知晓是自己进言对他不利,只怕当时就要带着兵马冲进自己家,把人活活鞭死——殴打朝廷命官这种事,他又不是第一次做了,这等飞扬跋扈的人发起狠来是不会留手的。
左也不是,右也为难,沈源这一刻真是陷入了纠结之中。
他沉重的叹了口气,干脆不去想这件事。却又想起告别的时候,夏原吉拉着他的手,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听东里说,令公子最近在军中崭露头角,做了件了不得的大事,连上位都提起他的名字呢!”
东里是杨士奇的号,只有跟他关系匪浅才能这么称呼。夏元吉是跟随洪武皇帝的老臣,他称呼皇帝从来不用圣上之类,只称“上位”而已。
这话是轻描淡写,听在沈源耳中却又似一声惊雷!
是广晟那个小畜生!!
他共有四子,但符合这一句的,却正是加入京营,最近又从北丘卫调回的广晟。
这个小畜生,他在外面又闹出什么事来了?
想到这个让他头疼又厌恶的儿子,沈源就气不打一处来,连呼吸之声都粗了不少。
王氏躺在他身边,发觉他好似在发怒,没等她猜测原因,却听沈源突然开口问道:“那个小畜生,最近在家里还安分吗?”
“啊,广晟这孩子……”
王氏的眼中闪过冷厉光芒,却假装惊诧道:“这孩子回家之后就被你禁足,这一阵倒是挺消停的——难道他又惹出什么事来了吗?”
说到最后,她言语中带出三分怜惜来,“他也是可怜又可气,跟家里闹别扭出去从军,结果直属的上官居然获罪被抓了,他这么两手空空回来难免沮丧,老爷你就原谅他一二吧。”
“哼,他现在翅膀硬了,本事也大了!”
沈源眼中露出冰冷而复杂的光芒,哼了一声转身起床,王氏急急跟上,替他穿衣洗漱,满心等待他再多说几句,沈源却闭口不谈广晟,让王氏心中更是焦虑不安,她表面安坐,却是不由自主的将掖在袖中的帕巾绞得全是褶皱。
好容易等沈源洗漱完又匆匆用了早点,他乘着轿子去宫里上朝,剩下王氏对着满桌琳琅满目的点心粥菜,却是毫无食欲。
一旁伺候的娇柳见她神色变幻不定,小心上前替她盛了一小碗热气腾腾的姜醋面,又放了榨菜丝和萝卜丁,王氏吃了一口只觉满嘴鲜香,虽然满腹心事,但总算强撑着把面吃了一半。
“夫人每日要掌家管事,多少总要用一点,今早这面吃得好,我拿几个铜钱去赏给厨房。”
王氏听娇柳说了,略微露出一丝笑容,随即问她道:“知道嘉禾居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嘉禾居是二少爷广晟的院子,娇柳一听便知端倪,凑在她耳边低声道:“二少爷乖乖禁足着,倒是没什么动静,不过,跟随他去伺候的几个丫鬟和婆子倒是天天去送饭,倒是挺知道护着主子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