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拭去几滴混浊的眼泪:“本来就病着,就这么一病没了。明月姑娘临死前把宁氏的孙女儿托付给我和官家,好在恬姐儿有她外婆,她幼年落水后,官家就召了王悦娘进京,托中人送到了恬姐儿身边,后来,恬姐儿嫁给你,总算没负了明月姑娘的托付。”
“恬恬父亲的死?和阿爹?”五皇子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郑大官垂着眼皮,好半天才答非所问道:“阴差阳错,都是意外。”五皇子轻轻抽了口凉气,果然和阿爹脱不开,五皇子好一会儿才透过口气,紧盯着郑大官问道:“告诉我这些……阿爹是……什么意思?”
“官家今天早上交待说要和明月姑娘合葬一处,好些事,也该交待交待,官家让我告诉你,你是官家心爱的儿子,是皇家血脉,不能委屈了你,有件事,就是那句话,想来你也知道了,简师批你和恬姐儿八字时曾经说过,怕你有惧内之嫌,官家怕你委屈了。”郑大官的话明明白白又歧意极多,五皇子恍然笑道:“阿爹是怕有了这惧内的批字委屈了我,所以才让你告诉我这些前情往因?就算没有这些,我也没半分委屈,能娶到恬恬,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惧就惧吧,我心甘情愿!”
郑大官眼里一团亮光闪过,脸上的笑容又深又浓,扶着椅子扶手慢吞吞站起来笑道:“那就好,你到底是官家爱子,官家委屈谁,也不愿意委屈他的儿子,这样最好!五爷这几天累坏了,赶紧回去好好歇一夜,眼看着要过年了,事情多得很呢。”郑大官话里的意思五皇子听的明明白白,阿爹已经在交待后事了,只怕也就是年里年外的事,那这年里年外要立太子,要过年,要……五皇子心里一阵悲怆,垂了垂头,一声悲叹压在喉咙,拱了拱手出宫回去了。
温暖如春的寝宫内,连着几天几夜几乎没下过马的寿王半坐半跪在床前脚榻,双手握着官家枯瘦的手,头抵在官家手上,拼命压着满腹悲伤不敢放声痛哭。
“你很好。”官家仿佛没看到寿王的悲痛,半躺半坐在靠枕上,目光安祥的看着他最心爱的儿子,声音平和温暖:“怎么不把祝明锐一并杀了?不要怕多杀人,祝家也该换一支当家了。”
“阿爹!”寿王抬头看着官家正要解释,官家垂了垂眼皮打断他道:“我就说一说,你做得很好。”
“是,阿爹!”寿王哽着喉咙应道,官家轻轻动了动,抽出手,缓缓搭到寿王肩上,怜爱非常、仔仔细细的看着他道:“你很好,这江山社稷,家国天下,交给你,阿爹放心得很。”顿了顿,官家细细看着寿王的眉眼喃喃道:“你这眼睛跟你娘一模一样。”
“阿爹。”寿王眼泪夺眶而出,官家想替他拭泪,抬了抬手却没能抬起来,只好任手垂落下来笑道:“别哭,你看看你,小时候爱哭,现在还是这样,动不动就掉眼泪,这也跟你娘一个样!别哭,听我说。”寿王忙别过脸用袖子急急的拭去眼泪,转头看着官家。
“旨意我都拟好了,钦天监看过日子,后天是吉日,可以立太子,你娘追封孝庄文皇后,我死后和你娘合葬在一处,唉!”官家突然长长的、满是郁结和忿忿的叹了口气:“我曾经答应过你娘,要让这天下人都跪倒在她面前,生杀由她,要让你--我们的儿子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公子!我到底,只做到一半!我对不起她!”
“阿爹别这么想,阿娘从来没这么想过,她说过好些回,能和阿爹在一起她就满足了。”寿王急急的安慰解释道:“阿爹还记得阿娘临行前要和我单独说几句话么?”寿王喉结连连滚动了几下才接着道:“阿娘说,这辈子和阿爹一起,又有我这样的儿子,她一辈子满足得很。”
“你娘一辈子知足,太知足……你别学她,你累了,下去歇歇,别出宫了,就在这里,我累了,睡一会儿咱爷俩再说话。”官家声音和缓而悠远,越说越低,两只眼皮时垂时睁,寿王急忙起身叫了太医和郑大官进来,太医轻柔的给官家揉着穴位,听着官家呼吸平缓的睡着了,寿王轻手轻脚退出来,背着手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天,耳边仿佛又听到阿娘临行前的低语:“……琰哥儿,阿娘对不起你,你爹把你抱进宫那天,你哭的……阿娘的心都碎了……阿娘对不起宁姐姐,死了也没脸见她,贤哥儿是她的命根子,就象你是我的命根子……你替阿娘好好照顾恬姐儿,阿娘对不起她……若有来生……只求一家人能守在一处,粗茶淡饭,平安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