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总算进了江宁地界,还有一天,就能到江宁城了,李丹若悄悄起来,裹了灰白麻布斗篷,出了船舱,左右看了看,坐到主桅下,仰头看着满天星辉。
姜彦明见是李丹若,忙熄了灯,穿了斗篷出来,李丹若听到动静,忙转回头看,姜彦明离李丹若不远坐下,低声问道:“睡不着?”
“嗯,你还没睡?”
“看会儿书。”
李丹若没接话,双手抱着膝,着迷的看着岸上青瓦粉墙在星光下静谧的剪影,轻轻叹了口气,这里,是她从前的家乡,她爱过无数年,恨过无数年。
姜彦明顺着她的目光,看着岸上低声笑道:“江南与京城气象不同,看这景象,倒象一幅水墨画儿,京城宏大壮阔,这里清秀柔美,物产富饶,极宜于居家,咱们要是能在江宁长居下去就好了……也不知道你住不住的习惯。”
“嗯,”李丹若似是而非的应了一声,低低的赞叹道:“比画儿好看。”姜彦明转头看着她,也不再说话,只陪她看着星辉下岸边的风景屋舍。
过了好半天,李丹若长长舒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仿佛要把什么过往甩开,转头看着姜彦明问道:“你来过江宁?”
“没有,姑母回来过一回,我常听她说,她极喜欢江宁。”姜彦明解释道,李丹若慢慢‘噢’了一声,姜彦明接着解释道:“你也知道,姜家如今分了三支,其实这三支也就是从曾祖时候才分的,”姜彦明顿了下,接着说道:“这些都是姑母给我讲的古话儿,曾祖那时候,天下还乱着,长房曾祖带着幼弟跟了当时的晋王,后来晋王战败,曾祖也被俘斩首,临死前留了遗言,他的子孙,三代之内不得入仕为官。”
“这也是为了他们好。”李丹若接了一句,姜彦明看着李丹若笑道:“你一听就能明白这深意,可有人不明白,咱们祖上从长房附了晋王起,就迁居到京城,一心读书,不问谁王谁寇,新朝立后,祖父进士及第,直做到太子侍读,参知政事,这中间,三房倒还好,长房进京寻过好些回,想求个进身,都被祖父拒了,怕生出是非来。”
李丹若皱了皱眉头,看着姜彦明,姜彦明低头看着她苦笑道:“咱们这么回来,就怕万一。”李丹若看着河里的粼粼波光,想了想笑道:“也不怕了,不过刁难几句,又能怎么?”
“嗯,我也是这么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姜彦明看着岸边,停了片刻才接着说道:“在江宁只怕也耽误不了几年,大伯父他们是遇赦不赦,可太婆她们不是,我离京前特意寻卢郎中问过这事,太婆她们这么轻的发落,只要遇赦,必是能赦免的,朝廷的赦免又勤,运气好,不过一两年就有大赦,若是那样,咱们只怕就得赶紧启程返回京城,只有回到京城,才好谋划大伯父他们的事,总不能让他们老死在流放地。”“嗯,”李丹若不舍的看着岸边,有些低落的答应了一声,姜彦明仔细看着她,低声问道:“你喜欢这里?”
“嗯,”
“那等这事了了,咱们两个到江宁来住着?”
李丹若转头看着姜彦明,姜彦明接着道:“我知道你性子恬淡,我也从来没想过荣华富贵、光宗耀祖,你要是喜欢这里,等家里的事了了,咱们就搬到江宁来住着,买几亩田我去打点,若还有余暇,再教几个学生,夏天咱们泛舟湖上,秋天登高远眺,到冬天拥炉夜话,春天咱们到处看花看柳去,还可以走的远些,苏杭都离江宁不远,你说,好不好?”
姜彦明期待的看着李丹若,李丹若眼睫抖动了几下,垂下去没有说话,这是她要的生活,可是……
“丹若,从前是我为人不谨,你的话,这些天我时时想起,”姜彦明有些艰难的接着说道:“往后,我不会再伤你的心,你放心。”李丹若抬头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才低低说道:“让我想想。”
隔天午后,船在江宁码头停下,头一天就赶到姜家大宅报信的张旺引着两人往船上上来,两人中,头前一个三十四五岁,中等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留着两络胡子,一件紫酱色织锦缎长衫,腰间系着根黑玉带,阴沉着脸,看着倒很有几分威严,看年纪,这个应该是长房嫡长孙,如今的管家人姜彦武了,后面一个二十五六岁年纪,背着手摇着折扇,一件翠绿的织锦缎长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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