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送了一根金簪子给她。这两天在夫家,她更是感受到婆婆无微不至地关心与照顾。从是否吃得惯北方的菜,到她怎么穿得这么素净。
王瑶出嫁之前,卢娇月倒是帮她做了几身适合新婚穿的衣裳,可关键她实在穿不了那种大红大紫。
去敬茶之前,王瑶就在屋里纠结上了,最后想想还是挑了一身靛青色的衣裙。这套衣裙是卢娇月帮她做的,王瑶穿不了鲜艳的颜色,卢娇月特意帮她做了几身适合她的给她穿。
王瑶长这么大就没穿过女人的衣裳,不过这种衣裳倒是不排斥,一来衣裳素净没有绣什么花花草草的,样式简单大方,是卢娇月根据她体格做的。二来也是颜色是她惯常穿的深色。
可新媳妇哪能穿这么暗的颜色?敬茶的时候,柳氏当时没说,事后却是十分体贴问她是不是没来得及做,说若是没做,她帮她赶两身出来,新媳妇总要喜庆些才好。
王瑶连连点头说有,又将衣裳拿出来证明,之后自然如了柳氏所愿给换上了。
在人前她穿这样的衣裳,回屋立马就换了下来,可今天回门,可没地处给她换衣裳,这不就穿着一身花枝招展的衣裳出现在大家的眼前。包括她今天的发式,都是柳氏帮忙梳的。
这两天在梅家,梅庄毅没少偷偷捉狭笑话她。王瑶忍了好几次,见他此时当着范叔的面还这么笑话自己,心中又气又窘。
可当着人面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这一把拧下去,差点儿没把梅庄毅给拧哭了都。
练外家功夫出身,可不是他这种肉鸡可以抵抗的。
“小舅舅你怎么了?怎么脸都青了?”卢娇月关心问道。
梅庄毅抖着腰杆儿,歇力强忍,“没啥,就是昨天晚上睡觉扭着腰了。”
他以为自己这个借口很好,谁知落在人耳里就成另外一层意思了。
见外甥女连声轻咳转移话题,周进一脸我懂了的表情看着他,范叔满脸猥琐的欣慰和激动,梅庄毅简直有一种当场夺门而出的冲动。
这群猥琐的,都想哪儿去了!
只有王瑶还一脸迷茫,有些闹不清楚这些人为啥这样。还是若干年以后,一次她和卢娇月闲聊,两人提到今日的事情,彼时已经真正成人家媳妇的王瑶才明白这其间的意思。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
梅庄毅和王瑶这对新婚夫妻没在家里留多少时日,就打算出门了。
对梅家人找的借口是,两口子实在感情太好,谁也离不开谁,尤其王瑶本是商家女,早年也没少和她哥哥南来北往到处跑,所以并不会存在害怕颠簸流离之苦的难处。
柳氏虽有些感叹这个儿媳妇的异于常人,到底是儿子喜欢的,她也不好说什么。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儿子是个在家里呆不住的性子,若真找个寻常人家的姑娘回来,他一年四季在外头跑,儿媳妇在屋里独守空闺,也是害了人家的闺女。
如今这样也好,也算是夫唱妇随。
这趟周进也打算出去,如今他们的生意正处于发展之际,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他虽想在家里陪媳妇养闺女,可实在没脸让新婚的梅庄毅两口子在外面忙活,他自己在家中过悠闲日子。
三人做好出门的准备,正打算离开,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事。
韩家庄那边来人了,说庄氏快不行了,让周进过去一趟。
一年多未见,庄氏整个人都变得让人认不出来了。
头发花了一半,脸上的皱纹细细密密,最让人诧异的就是她的神态,整个人显得老态龙钟的,精神气儿全都没了。
就像是一截近乎腐朽的老树根。
也确实腐朽了,庄氏的模样十分虚弱,躺在炕上若不是胸口还见有些起伏,真让人以为人已经没了。
“你对我娘到底做了什么?”
周进一声暴喝,抓起缩坐在炕角的韩老栓,就是一拳头过去将他打倒在地。
韩老栓艰难地自地上爬起来,呵呵地怪异笑了两声,“我可啥都没对她做,日里好吃的好喝的侍候着,是她自己不想活了!”最后一句,他是用近乎嘶吼的声音说出来的。
他神情十分激动,冲到炕前去摇晃庄氏。
“我到底哪儿对不起你?你要这么惩罚我,我帮你养儿子养女儿,我护着你让着你,我究竟哪儿对不起你了,你就这么恨我?”
见晃不醒庄氏,他呵呵地笑了两声,道:“你不是想见你儿子吗,我把你儿子叫来了,再不睁眼,可就看不到了。”
也不知是他这话起了作用,还是庄氏对这世间还有留念,一直陷入昏迷之中的庄氏竟缓缓睁开眼睛。
看到周进,她眨了眨眼睛,十分虚弱地笑了一下。
“进儿……”
“娘!”
“月儿来没?还有我可爱的小孙女……”她的声音很小,若不屏息静气去听,还真听不到。
“来了。”周进强忍着嗓子里的翻涌,侧开身让抱着点点的卢娇月显露在庄氏眼前。
似乎看人有些艰难,庄氏歇力去睁大眼,看到那一大一小两张如同一辙的美丽面孔,她笑了,笑得很欣慰,笑得很开怀。
卢娇月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她哽咽道:“娘,你在这不开心,咱就回家。点点还小,还是第二次见奶奶呢。点点,你叫奶奶……”她轻轻晃了晃怀中的女儿,点点望着眼前这老妇,有些惧怕也有些陌生,到底她是听话的好孩子,还是嫩声嫩气地叫了一声奶。
庄氏笑容更大了,轻轻地哎了一声。
“娘,你看点点多可爱,我娘现在忙着带孙子,她管不上我了。点点没人带,现在会走路了,天天摔得跟泥猴儿似的,你当亲奶奶的可不能不管孙女……”卢娇月抖着嗓子,说得很急切:“你看我和进哥还要再生的,没人帮着可不成,你跟咱们回家吧,日后就帮咱们看孩子。”
卢娇月说一句,庄氏就点一下头,一直到她说得没话再说,她才轻声道:“娘老了,恐怕帮不了你们了……”
“老什么老,你才五十不到。走,跟我回家!”周进说道,就要去扶庄氏,他口气十分凶恶,可手却是止不住的抖,明明手掌那么大,胳膊那么有力,却是怎么也扶不起庄氏。
庄氏骨瘦如柴的手,死死抓着儿子的胳膊,她的面孔突然变得潮红起来,模样十分激动:“进儿,娘有话跟你说,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和你姐。请允许我再最后一次自称为娘,我这个娘做得失职……我答应你爹要带着你们一起活下去,看着你们娶妻出嫁生子一生圆满,可我却没一样能做的……”
那一天,至今庄氏依然记忆犹新——
很多时候她都恨自己,为什么自己要那么疏忽呢?
粮食早就没多少了,可男人骗她自己吃过了,她总是信了。直到那一天,她才知道,原来至始至终男人都背着人吃草吃树根吃土,却把仅有的粮食省下来给她和几个孩子吃。
明明他可以活下来的,他是男人,总能比她个妇人坚持得久一些,可他却那么走了,在小女儿走后没多久。她知道他是撑不下去了,要不然他怎么也会带着她和孩子继续撑下去。他不光是心里撑不下去了,也是身子撑不下去了,他已经油尽灯枯。
临走前,她答应他带着两个孩子好好活下去,一直活下去。
可她恨不得是自己死才好。
其实早在那一日,庄咏梅就死了,死在那天晚上,这十几年活下来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你怎么没做到?我们现在一家都活了下来,姐出嫁了,姐夫待她很好,小宝柱很聪明听话,年前姐传信,说她又怀上了。我如今也娶妻了,娇月是个好媳妇,我闺女既聪明又可爱,我和娇月以后还会生很多很多孩子,你以后抱孙子都抱不过来……”周进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说着,因为他知道只要他说下去,他娘就一定会听着,一直听着。
庄氏也一直听着,边听边笑,边笑边点头,似乎精神气儿全部都恢复了过来。
周进十分欣喜,于是说得更多,甚至说了许多以前的事。只有在他身后的卢娇月,身子抑不可止地颤抖着,因为她可以看出庄氏脸上那种不正常灰色。
庄氏拍了拍周进的手,打住他的絮絮叨叨。
“进儿,我累了……”
周进一愣,“娘,你累了就歇歇,我这就带你回家。”
“进儿,娘累了,娘要去找你爹了……你乖啊,别哭……”
你乖啊,别哭。这句话让周进的记忆回到很多年以前,那时候他还很小,很顽皮,闯了祸被他爹打的时候,他娘总是会这么跟他说……
笑着说完这句话,庄氏缓缓闭上眼睛,一直抓着儿子的手,也滑落在被子上。
“娘?”周进的声音很小,似乎怕惊扰了庄氏。
“娘!”
“娘!”
卢娇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进哥,你别晃了,娘她老人家走了。”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