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满喜字的房内,玄胤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抹鲜艳的红,如血一般,令人感到眩晕。
他动了动身子,好像力气被抽空了,疲倦得很。
又这样过了许久,视线变得清明,他总算看明白了房间的布景:红帐子、红桌布、红蜡烛、窗户上两个大大的红双喜……
还有自己的衣裳,这朵系在胸前的大红花是几个意思?
呃,他不会成亲了吧?
这么快?
小玥玥呢?
很快,门被推开,一名身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子在媒婆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媒婆笑得谄媚,每走一步,脸上的妆粉都好似在往下坠。
奇怪,他怎么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媒婆将新娘子扶到床边,看着如此俊俏的新郎官儿,笑得越发合不拢嘴儿。
玄胤难以置信地看着身边的小玥玥,觉得尽管是做梦,但也太美好了。
身子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个翻身将新娘子压在了身下。
等了那么久,终于可以做羞羞人的事了!
“玥玥,玥玥,玥玥……”
他一边叫着她名字,一边猴急地扯她盖头。
却突然,她拍了拍他。
玄胤一愣,皱着小眉头道:“怎么了?不会又想拒绝我吧?都大婚了,还这样,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再说了,又是做梦,他非得把春宫图上的七十二式统统来一遍!
打定主意后,他又去揭她盖头,她却灵巧地一滑,滑出他禁锢,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灭了桌上的蜡烛。
屋子,瞬间暗了下来,只剩稀薄的月光,勉强照出人的身影。
玄胤勾唇一笑:“是不是害羞啦?来来来,爷不看,就亲亲。”
她坐回床边,被玄胤轻轻扯入怀中,然而就在玄胤第三次去揭她盖头时,她又蓦地抬手,像变戏法儿似的,变出了一根布条。
她用布条蒙住玄胤的眼睛。
玄胤笑得不行了,要不要这么害羞啊?已经熄灯了,还把眼睛蒙住?
不过这样貌似也挺有情趣的。
“小玥玥~”
他朝她摸了过去。
她静静地躺下来,等待他宽厚的手掌在自己身上游走。
他却没有丝毫停留,直奔她的盖头,呼啦一下扯了下来。
他咂了咂嘴:“可惜看不见。”
又去拉她的手。
然而这一拉,他的身子便僵住了。
他捏捏捏捏再捏捏,越捏越疑惑,奇怪,小玥玥的手几时变大变硬了?明明跟没有骨头似的,软得仿佛可以吸出水来,而且暖暖的,没这么冰。
难道这就是梦与现实的差距吗?
玄胤不悦地瘪了瘪嘴儿,又去抱她,随后,更加疑惑不解了。小玥玥才不到十四,骨骼清瘦的跟个孩子似的,怀中的女子却明显大了两号。
而且她身上……也不是他熟悉的香气。
玄胤一把扯下蒙住眼睛的布条,朝床上的人儿看去,借着极为稀薄的月光,他看清了那双隐约泛着一点血红的眸子。
这绝不是宁玥,他也绝不是在做梦。
一股浓烈的厌恶涌上心头,他翻身跳下床,冷冷地看向了莫名其妙出现在他房中的“新娘”:“你究竟是谁?”
她没有说话,只是慢悠悠地站起身来,迈着纤细柔美的双腿,一步步走向玄胤,每走一步,身上的衣服便掉落一件,等她来到离玄胤三尺之距时,浑身上下已经只剩一点几乎遮不住春色的肚兜了。
光线昏暗,她娇美玲珑的身姿却反而平添了一分神秘与魅惑。
此时此刻,换做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会化身为狼扑上去。
她对自己的魅力也很有信心,抬手,充满诱惑地摘下了肚兜。
然而就在这一刻,玄胤二话不说,一脚飞过去,将她从窗户踹了出去。
嘭!嘭!
窗子破了,人也坠地了。
巨大的动静,惊扰了守夜的下人,大家提着灯笼赶到现场,就看见本该在房中与四少爷洞房花烛的新娘子一丝不挂地趴在地上,好像摔破鼻子了,鲜血流了一地。
整个王府都骚动了。
而大门口,大雨磅礴,小厮与宁玥的对峙仍旧没有结束。
“你说什么?”宁玥蹙眉,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小厮,“胤郡王与人成亲?谁?”
小厮不耐烦地道:“你管人家是谁?总之不是你就对了!我说你好好的姑娘家,要脸不要脸了,大半夜赖在别人家门口,不害臊啊?”
“我不信,我要进去看看!”宁玥是真的不信,玄胤刚才还与她亲亲我我舍不得走,怎么会几个时辰的功夫,便与另一个女人成了亲?要么,是这小厮撒谎;要么,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不管怎么样,她都必须先见玄胤一面!
小厮快被宁玥弄得烦死了:“我说你死皮赖脸的有意思么?你就想讹银子是不是?你哪家青楼的?”
冬梅气白了脸:“不许对我家小姐胡言乱语!你才是青楼的!你全家都是青楼的!”
“哟呵!小蹄子嘴巴很贱啦!”小厮捋起袖子,就要给冬梅一巴掌,却被宁玥用伞给打到了地上。
小厮火了,大半夜被人吵醒已经很不爽了,还被两个不要脸的风尘女子欺负,不给她们一点儿颜色瞧瞧,她们都不知道王府的人不好惹!
小厮吐了两口吐沫,凶神恶煞地朝宁玥扑了过来!
可他的手还没挨到宁玥的一根头发,便被一只更有力的大掌紧紧扣住了。他回头看向那名虽被雨水从头淋到脚,却不显丝毫狼狈,反而霸气冷冽的男子,脑子里瞬间炸响了一道闷雷:“四……四少爷?”
活见鬼了!四少爷不是在拜堂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玄胤冷冷地将他摔在了地上,声若寒潭道:“不中用的东西,该请进来的不请,不该放进来的瞎放,王府怎么就养了你这种废物?冬八!”
冬八上前:“少爷!”
“眼珠子挖了,乱棍打死!”
“是。”冬八冷哼着,擒住了瑟瑟发抖的小厮。
小厮拼命求饶:“少爷饶命——少爷我再也不敢了——少奶奶饶命啊——奴才知道错了,少奶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狗眼看人低了,可惜,已经晚了。
宁玥看着只穿着一件素白中衣的玄胤,心口酸酸涩涩,闪过了很多难以言说的情绪,她张嘴,喉头有些哽住。
玄胤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下颚贴住她冰凉的鬓角,软语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了,让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
他的衣裳也被雨水淋湿了,但炽热的温度透过冰凉的雨水,一点点压在她肌肤上,暖得人心尖都开始发烫。
宁玥艰难地抬起早已冻得僵硬的手臂,揪住他衣襟,泪水掉了下来。
……
雨势渐弱,二人在各自的马车上换了干净衣衫,而后一起乘坐玄胤的马车,回往将军府。
路上,冬八将白薇儿如何给玄胤治病、如何游说玄煜答应拜堂成亲的经过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听完,二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白薇儿医术高明,早在抚远公主那儿,宁玥便见识到了,只不过,玄胤中的是罕有的南疆蛊毒,连司空朔、司空流这种医学圣手都无法攻克,只能采用风险最低的合欢之法化解,白薇儿却打包票说自己拥有一套毫无风险的治疗方案——
这是其一。
其二,白薇儿开出的条件居然是让玄胤娶她为妻。
不是宁玥非得贬低自己男人,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玄煜不是更适合做夫婿一些吗?不论名声还是权势,玄煜都甩了玄胤几条街。更何况,玄胤已经订婚了,玄煜却依旧是单身。以玄煜对玄胤的疼爱程度,只要白薇儿敢提,玄煜就不会不答应。白薇儿是脑子进水了呢,还是真的对玄胤一见钟情了?
“瞧你,招惹人家小姑娘,招惹到烂桃花了吧!”宁玥斜睨着他,眯了眯眼,“是不是上回把人家拽进马车,弄得人家春心大动了?”
玄胤坏坏地勾起唇角,单臂一伸,将她壁咚在了车壁上:“那我天天拽你上马车,你是不是已经春心躁动……得不行了?”
又没正经!
宁玥被他暧昧的气息熏红了耳朵。
他含着咬了一口:“真甜!”
酥酥麻麻的感觉,令宁玥整张脸都红透了,这家伙,色起来真不是一般人招架得住的……既然这么色,刚刚白薇儿的便宜,居然不占!
挑逗够了,玄胤坐回了原先的位子,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战果”,说道:“再勾引我,我就上了啊。”
谁、谁勾引你了?
宁玥抬起脑袋,摸了摸滚烫的脸,暗骂自己没出息,前世今生的年纪加起来都能做他长辈了,居然会被他一个小小的动作挑逗成这样。
自己一定是太久没碰男人,才会如此失态!
敛起心底突然窜出来的异样,宁玥一本正经地看向了玄胤。
玄胤玩味儿地笑了,笑得意味深长:“马宁玥,这笔账,我记着了。”
“什么账?”宁玥一头雾水。
玄胤凑近她,温热的呼吸带着薄荷的香气,喷在她唇上,仿佛……他轻轻吻着她一样:“我每为你拒绝一个女人,就得从你那里讨回一分,直到,把属于我的乐子……全都补偿回来。”
宁玥开始在心里默数,他已经为她拒绝过的有宁溪和白薇儿,还好还好,只有两个,两次就够了。
此时的她,还没意识到玄胤说的补偿,不是补偿次数,而是补偿人数。
宁玥没察觉到某人眸子里闪过的算计,还在担心某人的身体:“对了,你的蛊毒怎么样了?”
玄胤的食指,漫不经心地点了点桌面:“托白薇儿的福,暂时压住了,不过压不了多久,所以做好心理准备,婚期可能要提前。”
这是玄胤第二次提婚期的事,与上次的一口回绝不同,宁玥选择了默认。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权势、名利、感情、保护,都需要人去不停地经营。她曾经问过自己,玄胤于她而言究竟是什么?是复仇的筹码,是对付司空朔的利器,还是在孤单时能给自己慰藉的伴侣?她不知道,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不过不管是什么,她都深深地明白,自己要抓劳这个男人。
马车很快抵达了将军府,玄胤牵着宁玥的手下了马车。
雨已经停了,空气里散发着泥土的清香。
二人漫步在湿答答的草地上,临近棠梨院,宁玥停下脚步:“就到这儿吧,你赶紧回去,王府那边,怕是人仰马翻地在找你。”
与白薇儿成亲一事,虽说十分荒唐,但到底得到了王爷与玄煜的首肯,大家伙儿是卯足劲儿办事,办到一半,新娘子被裸踹出门,新郎官不知所踪,不用想也知道,玄煜的表情有多难看了。
玄胤却是不屑地哼了哼:“一天到晚自作主张,最见不得他总这么自以为是!”
宁玥想说“你大哥也是为了你好,不希望你承担那百分之一的风险”,话到唇边又觉得虚伪,她自己其实也气得半死,玄煜答应什么不好,非得答应白薇儿与玄胤亲事,要不是玄胤醒得早,只怕都被白薇儿给“玷污”了。
玄胤是成年人了,他有权力为自己选择什么样的人生,是充满了风险,还是充满了安逸。玄煜做为大哥,比玄胤的亲爹都管的宽,真是匪夷所思!
目送宁玥进入棠梨院后,玄胤脸上的笑容一收,阴沉着脸去了碧水胡同。
那里,查探消息的人已经回来了。
黑衣人抱拳,给玄胤行了一礼:“少爷。”
“怎么样?”玄胤面色阴冷地问,与在任何人面前都有所不同,此时的他,看起来更像一个从炼狱走出的修罗,满眼都散发着一股毁灭的气息。
黑衣人不禁福低了身子,道:“属下走访了白家的亲戚和邻居,他们都说,白薇儿是白老爷的私生女,今年才被领回白家,她性格孤僻,不喜与人交往,总坐在药铺中研究药材。”
“他们从前可听说过这号人物?”玄胤沉沉地问。
“没,都觉得特别突然,还说,白老爷这么正直的男人,居然偷偷地养了外室,难怪发妻死了那么多年也没再娶。然后,白老爷家中并无其它妾室。”
“白薇儿的娘呢?”
“病死了,就是她死了,才让白薇儿与白老爷回家。”
“这么说,白薇儿真是白老头儿的私生女?”但为什么他总觉得不像?玄胤又道,“她医术跟谁学的?”
“白家祖传的医书,白老爷都放在了白薇儿的娘亲那里。”
“自学成才?”玄胤眯了眯眼,“她在临淄也喜欢到处逛街?”
“不喜欢,她几乎不出门。”
这就怪了,一个不爱出门的人,怎么来了京城之后便大街小巷地走个不停了?
“她可与谁有过书信来往?”玄胤追问。
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书信没发现,不知是没有还是全都销毁了,但属下在他们的药铺里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账本,属下也不清楚是什么,就先带回来了。”
玄胤接过来一看,这乱七八糟写的什么?像字又像符。
“冬八!”
“哎,少爷,来了,你叫我?”
玄胤把账册丢到他怀里:“找几个太学博士看看,认不认得这是什么字。”
……
玄胤的“出走”让王府陷入了史无前例的混乱,中山王、王妃、郭老太君、郭况、玄煜、司空流以及玄彬、玄昭全都被惊到现场,若非王妃着人拦着,小樱也得跑过来凑热闹。
白薇儿已被丫鬟婆子扶回厢房,自从见识到四少爷的彪悍之后,下人们再也不敢把新娘子领到他的房间了。
白薇儿穿戴整齐后,由司空流给看了诊。
诊完,司空流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右小臂骨折了。”
玄胤那一脚踹得太狠,白薇儿像断了线的风筝直愣愣砸在坚硬的地板上,只摔断一条手臂其实已经算万幸了。
司空流给了玄煜一眼“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眼神。
玄煜蹙眉,没说话。
郭老太君与郭况面面相觑,也没说话。
中山王阴沉着脸,更没说话。
只有王妃一脸释然地笑了笑,“惋惜”地说道:“真是委屈白姑娘了,我那小儿子就是这么个臭脾气,别说你一个外人,他连他亲三哥也差点儿打死过。这堂没拜成就算了,房也没圆,这门亲事,看来是做不得数了。不过白姑娘你放心,你大可在府里好生养伤,等他什么时候心情好了,我再与他苦口婆心地劝劝,你呀……还是有指望嫁过来的。”
这话,真是叫人笑掉大牙,玄胤的立场摆得如此明显,劝一百次都没可能了。
更重要的是,白薇儿一丝不挂的样子被那么多下人看到,她在府里呆得下去才怪?
白薇儿低下头,露在幕篱外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玄煜愧疚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是我考虑不周,让白姑娘受委屈了。”
白薇儿咬紧了唇瓣,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玄家……太欺负人了。”
玄煜的脸色浮现起一抹难以掩饰的同情,但一想到自己弟弟的性子,又无法再次给出令白薇儿满意的承诺,只得沉吟片刻后,说:“小胤那边,恐怕是行不通了,白姑娘不知可否换成其他条件。”
这是希望,白薇儿继续给玄胤治疗蛊毒的意思。
白薇儿的拳头紧了紧:“他那样对我了,还指望我救他吗?”
语毕,忍住疼痛站起身,“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了。”
“白姑娘,我送你。”玄煜轻轻走上前,在与她三步之遥的地方顿住,这是他多年打仗的习惯,除了十分重要的人,否则,他不会随便与人走得太近。
白薇儿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别假惺惺了。”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王府。
但她没有立刻回马家,而是问了车夫哪里有比较清静的寺庙之后,搬去了一间寺庙。
天亮,贴身丫鬟紫鹃也搬了过去。
消息传到棠梨院时,宁玥正在试穿新肚兜,最近补的太厉害,原先的肚兜都小得穿不上了,冬梅连夜给她做了两个新的,总算没那么挤了。
“她真不回马家了?”宁玥照了照镜子,问。
冬梅哼道:“她有脸回?姐姐跟咱们夫人强男人,她自己又跟您强男人,都说妙手仁心,她医术那么高明,品性怎么那么不端呢?她敢在府里呆着,奴婢一定第一个把她光屁股被看了的糗事抖出去!”
白薇儿“霸王硬上弓”不成,反被玄胤如此羞辱,换做是自己,恐怕也在马家与玄家呆不下去。寺庙虽然清苦,但对于想要避世的人来说,无疑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道理是这样没错,宁玥却总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当天下午,玄家的人便上门了,仍旧是之前的秦氏,秦氏没说玄胤中蛊毒的事儿,只说玄煜要出征了,这一去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希望在出征前,见到最钟爱的弟弟完婚。
老太太与马援商议一番后,同意了玄家的请求,将六月初八的婚事提前到了五月初一。
随着婚期的提前,一系列的准备工作也跟着相应提前,按照原西凉习俗,大婚前,双方都各自要到寺庙点高香、斋戒三日,为这段姻缘祈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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