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甚好,即便三年不在京中,棋局仍在不紧不慢的走着。她走到皇帝面前,拜下身去:“儿臣参见父皇。”
太后已经认了她做义孙女,这就意味着,她不必再担忧会有一日又被送入宫去,成为皇帝的女人,踏入上一世同样的命运。懿德太后这么做,也正是为了她着想。见她容貌出落得一日比一日美丽,也知道蒋阮志不在此,便索性求了个请封,彻底断了蒋阮入宫的可能。
这么一来,就有人窃喜,有人失望了。
“平身。”帝王淡淡道。
蒋阮站起身来,余光打量到周围并没有萧韶的身影,心中疑惑,照常理,按照萧韶的身份,今日必会出席。如今四处不见萧韶踪影,她不由得想到临走前萧韶说的那句:“我要再进苗疆一趟。”自古苗疆之地多凶险,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思及此,眉头倒是不由自主的蹙了起来。想了想,又在心中将这个猜想否定了,上一世,萧韶并不只活到这个时候,想来应当是不会出什么意外。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沉思中,一抬头,却对上一双含笑的双眼。正是宣离。
宣离看着她,眸光温和无比,他白衣翩然,瞧着果真是公子如玉。三年未见,他也比三年前看上去更加成熟一些,就如一块打磨的更为圆滑的古玉,更加的吸引目光。
然而这人的真面目,她却是早已领教过的。蒋阮淡淡一笑,撇过头去,眸光不掩厌恶。
宣离一愣,若说三年前他认为蒋阮只是因为蒋素素气恨她,三年后的今日他已经清楚的意识到,蒋阮并不是因为蒋素素的原因才厌恶他。蒋阮是打心底的,似乎是天生的厌憎他。他自认为自己没有做出什么令蒋阮讨厌的事情,可蒋阮每次见他都表现出疏离与厌恶。
宣离皱了皱眉,想了想,忽而又笑起来,无妨,就算如此,他也有信心让蒋阮交出自己的心。他看中的女人,怎么会轻易逃了开去。
之后就是千篇一律的仪式,待将繁琐的仪式进行完之后,蒋阮便陪同着懿德太后先回了慈宁宫。时隔三年,懿德太后回宫也有几分欣喜。宫中的宫女太监见到蒋阮的时候都表现的恭恭敬敬,谁都知道这个弘安郡主如今是懿德太后面前的红人,又是赵大将军的掌上明珠,还有一个被誉为“大锦朝战神”的兄长,无异于集万千宠爱与一身,得罪不得。
蒋阮在慈宁宫陪着太后说了一会子话,太后便称是乏了,准允蒋阮出宫回蒋府一趟,顺便带些赏赐回去。这是懿德太后在为她撑腰,蒋阮微笑着谢过,便出了慈宁宫。
……
御花园中,和怡郡主纤细的手指点着面前的杯盏:“五哥,还未想好么?”
五皇子宣华俊朗的面上此刻神情阴沉:“十妹,你当五哥是任你利用的?”
“五哥何必这样说,”和怡美艳的脸上绽出一个笑容,却如毒蛇一般刺眼:“弘安郡主可不是普通人,五哥若是能娶了她,蒋信之迟早要统领三军之一,赵光那老匹夫也会跟了你,还有太后的支持,五哥难道不动心吗?”
宣华眸光微微一闪:“你说的很好,可是,这太冒险了。”
“富贵险中求啊,”和怡郡主微微一笑:“五哥要是怕了也没关系,我听说八哥和蒋府的姻亲夏府一向交好,想来和蒋府的关系也差不了哪里去。方才妹妹可瞧得清楚,八哥看弘安郡主的眼神,啧啧,我看,弘安郡主既然已经及笄,八哥过不了多久就会上门提亲的。到时候,赵家军和关家军,可都是八哥的了。”
宣华的神情动了动,还是道:“那又如何,当初弘安郡主当着宫宴上的面拒婚,如今父皇准许她自主择婿,必然不会选老八的。”
“五哥,你怎么这样天真啊。”和怡郡主叹息一声:“妹妹既然与五哥说了这样的手段,五哥不答应,妹妹一定也会告诉八哥的呀。五哥不肯,八哥肯,那弘安郡主不是只能嫁给八哥了?”
“你威胁我?”宣华大怒。
“只是提醒五哥一声罢了。”和怡郡主微微一笑:“我母妃与贵妃娘娘不对付,我自然不会真心想要帮他,那是下下策,这不是找上五哥了嘛。五哥,你可想清楚了。那弘安郡主可是个妙人儿,五哥,你不亏呀。”
宣华脑中顿时浮现起蒋阮那张妩媚倾城的脸,呼吸一滞,没错,他是男人,看到这样的绝色美人说不动心便是假的。更何况蒋阮身后的助力不容小觑,这三年他与宣离的夺嫡越演越烈,表面越是兄友弟恭,私下里就越是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若是有了蒋信之和赵家,岂不是若一份筹码。还有懿德太后如此看中弘安郡主,若是能拉拢。
宣华冷笑一声:“十妹,你也别唬哥哥,说罢,你的目的是什么?”
“简单,”和怡郡主美艳的面容一瞬间变得扭曲:“我要那个贱人身败名裂。”
宣华一愣,随即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既是要做我皇妃,又如何身败名裂?”
“五哥,话不要说得太满。如今你若是贸然求娶,弘安郡主正是风头盛的时候,赵家和蒋信之怎么会这样甘心,况且如今婚姻大事都拿捏在蒋阮自己手中。若是蒋阮主动恋慕五哥,自荐枕席呢?到时候光天化日之下,便如蒋阮自己哭着求着不嫁,也是不得不嫁了。皇家不会容下这样一个寡廉鲜耻的女人。五哥此事再出言,愿意正妻之位相聘,赵家和蒋信之难不成不会对你感恩戴德?五哥既得了好处,大锦朝也会知道弘安郡主并非表面的安分,这是双赢的事情。”
宣华瞧着和怡郡主片刻,突然笑道:“都说最毒妇人心,如今我却是第一次见十妹也是这般胸有城府的。”
和怡郡主冷笑:“她该死。”宣华是什么人,府中姬妾无数,光是通房就养了满满一院子。蒋阮进了五皇子府上,那群女人势必不会饶了她。介时她名声一毁,懿德太后也必然不会如从前一般待她热络,大锦朝最唾弃的就是伤风败德的女人,日后她总是举步维艰。而宣华玩腻了蒋阮,再想对付她,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成交。”宣华爽快的答应:“我只要人和势,过程怎样无所谓,日后十妹若是想要,我自然乐得顺水人情。”
和怡郡主微微一笑:“如此,多谢五哥。”
……
蒋阮方走随领路的宫女走到御花园处,前面便走来两名陌生宫女,这两人穿着不凡,当不是普通宫女。见了蒋阮,微微行了一礼,便道:“蒋小姐,郡主请您过去一叙。”
虽是如此说到,语气却是不见恭敬,那目光分明是打量。蒋阮微笑不语,领路的宫女忙道:“两位姐姐,奴婢正要送蒋小姐出宫呢,太后娘娘让蒋小姐先回蒋府。”
“郡主有急事与蒋小姐相商,郡主一片赤诚,想来蒋小姐不会拂了郡主美意。”其中一名宫女笑道。
这便是硬逼着要去?那领路的宫女也犯了难,想来平日里和怡郡主仗着淑妃在宫中横行霸道。这宫女也是十分忌讳。
两名宫女好整以暇的看着蒋阮,似乎是笃定了蒋阮不敢拒绝。事实上,这宫中和怡郡主飞扬跋扈,皇帝又宠着她,是以宫中凡是都要卖和怡郡主一个面子。而蒋阮如今才刚回京城,必然不敢得罪了郡主。
蒋阮微笑着看着她们,一句话也不说,竟是一点都不着急的模样。等了一会儿,蒋阮姿势也未变过,其中一名宫女便有些沉不住气了,道:“蒋小姐是要为难奴婢们么?”
“放肆!”蒋阮突然语气一肃,神情再不见方才浅笑嫣然的温柔,冷冷道:“谁给你们这样大的胆子,敢对本郡主大呼小叫?”
那两个宫女一愣,还未说话,便听得蒋阮紧接着又道:“本郡主是陛下太后娘娘亲自请封,陛下赐名。你们两人见了本郡主,却口口称呼本郡主为蒋小姐,怎么,难不成你们身为宫中婢子,还不曾知道本郡主的身份。还是,你们心中只认和怡郡主一个主子?”
领路的宫女也是一惊,方才她是心中为难,虽然蒋阮如今是传的深得懿德太后欢心,可和怡郡主也在宫中得宠这么多年,若是为了蒋阮得罪和怡郡主,她又有些不安。再看蒋阮总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直觉这个弘安郡主便是个软柿子。不想蒋阮此时出声,那宫女才惊觉,蒋阮也不是便是能任由人欺负的了。于是便挺直腰杆,道:“对啊,两位姐姐,你们见了郡主为何不行郡主的礼?”
那两名宫女一愣,咬了咬牙,便同蒋阮行了一个下人见郡主的礼,道:“方才是奴婢们冒失了。可弘安郡主,我家郡主也还在等着您呢。您这样,是不是有些……。”
“我便是不去又如何?”蒋阮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被那双妩媚冰冷的眸子一看,那两个宫女只觉得她们两人在蒋阮眼中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蚁,看上一眼便都是多余。蒋阮道:“本郡主与和怡郡主是同级,和怡郡主也没有资格命令本郡主,你们只是奴才,不知道主子没有教过你们这宫中的礼仪,还是当本郡主是好欺负之人?”
她步步不饶人,那两个宫女平日里跟着和怡郡主,便是宫中的嬷嬷对她们也要礼让三分,早已养成如和怡郡主一般跋扈的性子。何曾被人这般说过,一时间便是不服气至极,其中一个宫女被激怒,情急之下就道:“弘安郡主,奴婢们只是奴才,您这样欺负奴才,难不成就不怕传出去吗?”
她话一说完,便见蒋阮轻轻地笑了。那笑容美丽动人,竟教她不自觉的呆了一下,紧接着便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还未等她想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妥的时候,便听得蒋阮轻描淡写道:“你们既然都这般说了,不是提醒本郡主,若是今日不好好欺负你们,传了出去,岂不是令我平白担了这恶名。不若将这恶名坐实了去,也不嫌亏。”她轻轻吐出几个字:“毕竟,你们只是奴才。”
说罢便对身边领路的宫女道:“这御花园里有宫中教养嬷嬷吧,本郡主出门匆忙没带,你去寻几个来,这两个奴才对本郡主不敬,可恶至极,就赏赐三十个板子吧。”
“你,你敢!”其中一个宫女顿时就对领路宫女急道:“这,事情还未清楚,郡主您也要讲道理才行……。”
“她不敢,本王敢。”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截住那宫女的话,从暗处走来一黑衣青年,语气带着淡淡寒意:“奴才也敢对主子放肆,宫中规矩未免太过疏散。锦一。”
身边侍卫顿时了然,抱了抱拳:“是,主子。”说罢身子一闪,已经拎起两个宫女眨眼消失。
萧韶转过身来,对那吓呆了的宫女淡淡道:“下去吧。”
宫女忙不迭的跑了开去。
蒋阮转过头去看萧韶,片刻的惊愕过后,她平静下来,好似故人相逢般的问道:“萧王爷怎么来了?”
萧韶示意她往前走,一直走到御花园一处假山旁的梅林中,才转过身道:“我刚回京。”
蒋阮怔了一下,试探的问道:“方从苗疆回来么?”
“恩。”萧韶道:“刚赶上。”他认真看了一眼蒋阮,道:“你长大了。”
蒋阮愣了一下,抬眼看向面前的青年。若说三年前萧韶还有些少年般的青涩,如今却是完全退去青涩,只余清俊与成熟的魅力。他的声音微低,含着莫名的磁性,只一双漆黑的眼睛还是若洒了碎钻一般璀璨,长长笔直的睫毛低垂下来,直教人看的心跳。
蒋阮别开眼,比起三年前,这青年出落得更加风姿如玉。她道:“萧王爷也更……。利落了。”
萧韶唇角微微一勾,竟是含了笑意,道:“如今你已是郡主,得到想要的了?”
一提起此事,蒋阮便敛了眉,淡淡道:“我求的并非是郡主之位。”
萧韶挑了挑眉,之前看蒋阮步步为营,虽有些神秘,但锦衣卫也查不到什么。也只能推断出蒋阮在蒋府的日子并不好过,是以才斗嫡妹,斗继母,全是为了自保。如今得了懿德太后的庇护,蒋信之又步步高升,认回了赵家,她当是应当能无忧无虑了。如今看她,却是眸中沉色一丝不减,仿佛一辈子都不会剔除去了似的。
蒋阮转过身,避开萧韶探究的目光:“我想要的,萧王爷日后有一天总会知道的。”只是那个时候的他,恐怕与她早已陌路了。世间缘分错落,谁都不能保证与谁能同行一辈子。在与萧韶相处的日子,蒋阮看的清楚,萧韶虽是冷清之人,心地却并不冰冷,他只是性子冷清,血液却是滚烫的。他重情重义,终有一日会看清楚站在他面前的女子是如何恶毒狰狞。想到此处,蒋阮心中竟有些淡淡的失望。
萧韶想了想,道:“无妨,我会帮你的。”他的目光落在蒋阮手腕上的血月镯上,神情微微一顿。面前的少女已经不若三年前尚含稚气,一身绯色衣裙似火,眉眼生动妩媚,带着少女特有的清香。她已经是一个真正长大的少女了,有绝色的美貌和更沉静的性子。他这三年在苗疆行走,自是杀机无限,偶尔也会想到蒋阮,竟有一种莫名的牵挂。自从老锦英王夫妇死后,他孑然一生,毫无牵挂,这感觉还挺新奇。
如今看见成长后的蒋阮亭亭玉立的站在他面前,心中竟有几分欣慰。好似呵护的幼苗终于开出花朵,有一种淡淡的满足。
蒋阮被他那双漂亮的黑眸一盯,不自在的别过头去:“多谢。”
“我整日在外,若有事,可去城中东风楼找夜枫。”萧韶低声道。夜枫自从三年前犯了错便一直留在东风楼,东风楼倒也容易收集情报,只是这活计虽然重要,却也枯燥乏味,可身边的位置已经被锦一锦二占着。萧韶考虑,是否找个时机将夜枫换回来,从锦衣卫里调几个人到蒋阮身边。
蒋阮一愣,东风楼果然与他有关系,难怪当初血月镯那般轻易就得到了。她微微思忖,东风楼如此掩人耳目,想来也是萧韶的重要棋子。萧韶如此信任她,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萧韶却是没注意到蒋阮的表情,径自朝前走去,蒋阮盯着他高大修长的背影片刻,突然摇头一笑,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梅林深处小径蜿蜒,一黑衣优雅,一红裙艳丽,当真映衬得极为般配,好似云舫上诗画一首,无端教人心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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