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管家这番话说完,蒋阮倒是没什么表情,身后的连翘和露珠却是有些惊讶,在她们二人眼中,林管家不过是个有些疯癫的半老头,谁知道今日一番话却是有理有据,不知道为什么,竟与往日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蒋阮却不意外,当初的风度翩翩探花郎,能在最风光的时候急流勇退,又有隐忍的决心和耐力,本身就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只是蒋阮却也看出来了,林管家在提起李公公的死讯之时,目光中着实有些波动,几乎已经是掩饰不了了。显然,他同李公公或许有什么渊源,不过世上每个人都总有些秘密,又何必要探究个明白呢?只是林管家的分析与她不谋而合,倒是让她心中的想法更坚定了一些。
“你说的不错,能将李公公也暗算到的,必然是极端亲近之人,甚至于可能在李公公身边潜伏了许多年。如今贸然出手,皇上病重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这或许是一个信号。”蒋阮道。
“信号?”林管家皱了皱眉,问道:“少夫人是觉得他们要动手了?”这时候的老林,俨然是与蒋阮在商量接下来的对策,哪还有平日里不靠谱的模样。
“不是动手,李公公死的突然,我以为他的死太过突兀,而在这时候要置他于死地,必然是有着特殊的原因。若是动手,大可不必从一个总管身上下手,所以李公公的死,肯定是由于他自身引起的。他在某个方面出了纰漏,最终害死了他自己。”蒋阮沉吟道。
林管家也跟着思索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蒋阮说的极有道理,看着她开口:“不过少夫人,他能出什么纰漏?又有什么纰漏是让他最后送了命去的?”
蒋阮微微一笑:“如今宫中最紧张的事情是什么?”
“是……是陛下病重。”林管家答道。
“那么,李公公的纰漏就出在这里了。他是大总管,但终其量是和陛下密不可分的,所以他之所以送了性命,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皇上。而一个总管的最大价值在哪里,就是因为他是最贴近皇帝身边的人,可能知道皇上的许多秘密。这样一来,事情便显得很是简单了。李公公知道了皇上的某个决定,而这个决定无意中被人知道了,然后,他就被杀了。”
林管家听得心中不由惊叹,单凭李公公死去的这件事情蒋阮就能推出如此之多,他不由的有些失神,或许锦英王府有这么个少夫人,这是当初的洪熙太子和老锦英王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如今局势如此混乱,蒋阮却还能如此淡然的分析,冷静的指出其中的疑点,在最近这些渐渐开始弥漫起的慌乱气氛中顿时烟消云散,林管家心中陡然就生出了一股勇气来。
他顺着蒋阮的话思考道:“少夫人的决定的确不错,可是皇上的什么决定会导致李公公的死去?让下手的人如此迫不及待的就动手,甚至于连李公公的尸体都做得破绽百出。事实上,他完全可以做的更加精密一些,这样看着,倒像是有些急不可耐之下顾不上别的。”
“能让人下如此狠手的,必然是江山大事,夺嫡迫在眉睫,陛下倒下之前却还没有立下太子,如今太子之位悬空,百官对陛下的伤情心中各自猜测。陛下若是此时立刻有了意愿立下一位未来的太子,另一位必然会心急如焚。林公公大约是透露了陛下的意图,而另一位与储君无缘的人,这才会狗急跳墙。”蒋阮道:“而皇帝断然不会立宣离为太子,所以,背后之人只能是宣离。”
林管家想要说十三皇子宣沛也有可能是下杀手的人,看见蒋阮的神情时却又顿住了,蒋阮的面上没有一丝犹豫,一如她的语气,她从一开始就绝对的相信宣沛。林管家知道蒋阮与宣沛关系不错,可一直奇怪的是,为何看上去对任何人都并不上心的蒋阮会对宣沛如此信任,这实在是有些奇怪。不过蒋阮的眼光一向不错,尤其是在远见方面,几乎是说什么中什么,林管家自然没有怀疑的意思,便应声道:“如此一来,在此刻这样的情景下,八皇子就会趁着陛下的意图表现出来之前扭转局面……。”
“弑君,改命。”蒋阮冷冷道。
在皇帝表现出意图之前杀了他,或者是让他再也无法表现出其中的意图,然后假装圣旨,这便是一个契机,在眼下看来,似乎这就是宣离唯一的出路了。
林管家显然也被蒋阮吐出的这几个字惊在原地,竟是一时间没有说话,夺嫡之事从来腥风血雨,断没有什么和平安乐的情况下就完成的。可是单单现在只听蒋阮这般说,便已经感到了凶恶扑面而来,或许在未来的一段日子里,京中暗流汹涌,步步惊心。
蒋阮微笑道:“不过眼下还没有那么糟,林管家,你先出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做,晚点回来,我会与萧韶说明此事,总归是有法子应对的。”
林管家没有说话,默默地退了下去。如今锦英王府不是萧韶一个人在撑了,现在的锦英王府还多了一个少夫人,交给他们吧,林管家想着。
林管家走后,蒋阮面前的微笑却是收了起来,她慢慢地沉肃了脸色,显得并不如方才一般胸有成竹了。连翘和露珠看着,心中吃了一惊,连翘迟疑的问道:“少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妥,”蒋阮垂眸:“自然不妥。”
天竺见状,也问道:“既然八皇子的计划已经被看穿,只要不让他得逞就是,少夫人怎么如此忧虑。八皇子性情虽然隐忍,却实在是有些自作聪明,并非是真正的聪明人,少主还未回来,此事必然不会如此糟糕。”蒋阮在从前还不是锦英王妃的时候,就敢于宣离对峙,这么长久以来,天竺他们都习惯了蒋阮运筹帷幄的样子,如此忧虑的神色出现在蒋阮身上,天竺都感觉有些不安。
“最聪明的人自然不是宣离,”蒋阮冷笑一声,笑容显得有些冰冷:“皇帝才是最聪明的人。”她没有说下去了,天竺几个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
夜里,萧韶回来的时候自然又是深夜,蒋阮正坐在床榻边缘靠着毛毯翻书,只是翻得漫不经心,连萧韶走近的脚步声也不曾听见。萧韶顿了顿,一直走到她面前,想了想是,伸手拍了一下她的额头,道:“怎么还在看书?”
“等你回来。”蒋阮把书随手扔到一边,萧韶方从外头回来,身上还带着夜里寒露的凉气,有些微微的湿润,而灯火之下面目俊美无俦,几乎是如那些古朴卷轴上走出的清冷仙人一般。无论什么时候,这个人总是如此光鲜,即便他不爱华丽,总是穿着最冷淡的颜色,也不能将他的半分光彩夺走,好似只要站在那里,就会忍不住吸引别人的目光似的。
蒋阮轻轻叹息一声,萧韶敏感的察觉到她的不对,便没有立刻去沐浴,而在蒋阮的身边坐下来,关切道:“怎么了?”
“你……。”蒋阮迟疑了一下,才问道:“想当皇帝吗?”
萧韶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一时间竟有些怔忪,随即便蹙起眉,问道:“今日你见过什么人了?”
蒋阮瞧见他如此模样,倒是笑了起来:“你担心的人如今在宫中伤病不起,如何能与我见面。你大约担忧的太过了。”上次皇帝在锦英王府不请自来,蒋阮站在门口听完了一席话,这才得以知道了萧韶的秘密。如今萧韶如此紧张,自然是因为想起了上次之事。萧韶闻言,眉头却没有松开,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她,道:“我从未想过那个位置。”
“若是……有人逼迫你,你当如何?”蒋阮问道。
“与我何干?”萧韶反问。他语气淡然,却有一种不可反抗之势,有人逼迫,与他何干,这世上的事情,他喜欢便做,不喜欢便不做,从来没有人能逼迫的了他。
蒋阮沉沉吸了一口气,突然道:“皇上如今人事不省,宣离贸然动手,只能说明一件事情,皇帝有心立储,或许立储的事情早已定下了,宣离乍闻此事,所以才要将其中线索斩断。”蒋阮盯着萧韶的眼睛:“宣离大约是以为对方是沛儿,可你我都知道,不是的,他想要把这个位置让出来的人,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儿子。”
朝中风雨骤起,夺嫡迫在眉睫,多少大臣亲自站队,可只有蒋阮和萧韶知道,那个人,皇帝那个人根本就没有想过将江山交到宣离和宣沛手中,他想要坐上这个位置的人,一直都是萧韶。他暗中注意了萧韶这么多年,保护了他这么多年,或许是因为愧疚,或许是因为本身这个江山就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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