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八哥。”放到长廊的拐角处,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宣沛自另一边走了过来,他被软禁了这么久,此刻突然出现,定是有人第一时间就带了消息与他,有了圣旨,他的罪名几乎是立刻就洗清了,那些弑父的说法都是脏水。这少年在销声匿迹了这么久后,再次出现,穿着锦衣华服,容颜精致,面上含笑,只是那股贵公子一般的气质瞬间淡了许多,那种隐藏在表面之中的锋利,像一头尚且在沉睡的野兽,原先以为不过是一匹还未长成的狼,如今看来,那不是一只狼,是一只一直潜伏着,已经开始有了掠夺生命的本能的幼狮。
这幼狮在渐渐长大,已经隐隐流露出了帝王之色。
宣离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惊,他竟然会觉得面前的少年有帝王之色?宣沛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罢了,帝王之色?简直匪夷所思!
“八哥看上去不太好,”宣沛微笑着道:“方才金銮殿上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八哥怎么也不恭喜我?”
“恭喜你。”宣离生硬的说道。这周围也有一些朝臣在远远看着,如今有多少人在想着看他的笑话,难道要在一个小孩的面前失了体面?宣离不可能做出此事,是以即便是牙都要咬碎了,面上的礼数还是要到的。
宣沛却好似还没有给宣离添够堵,笑着道:“我早已与八哥说了,我这个人运气一向很好的,指不定是时来运转了。八哥你看,前些日子我才背负着不可洗脱的骂名,如今真相大白,岂不是皆大欢喜,八哥,你说我的运气是不是很好?”
“好。”宣离只说了一个字。面前的少年笑盈盈的看着他,那双眸子动人璀璨的人,宣沛生得一副好皮囊,可他从未见过心死如此诡谲的少年,便是当初自己在他这个年纪,惯也只会隐忍,而宣沛却像是一条毒蛇,静静的潜伏,他连隐忍都算不上,他根本就不觉得那是忍耐,反而很享受这个过程。
宣离盯着宣沛的眼神,猛地觉得宣沛这一刻竟是像极了蒋阮。那个女人也是这样,笑盈盈的,引着人走到陷阱边上,再不紧不慢的推人一把,可笑的是猎物还以为自己即将得逞了。而事后不动声色的讽刺,在人伤口上撒盐的功夫,也是炉火纯青得很。
“八哥看上去还有要事,我便也不打扰了。”宣离又是一笑,转身慢悠悠的往前走去:“告辞。”
那最后的两个字,说的无比的轻佻,好似隐隐透着另一句话:“这个局,我已经赢了,你留下来也是没有用处,滚吧……。”
宣离站在原地,使劲儿的平复了一下自己起伏的心情,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此刻就将宣沛碎尸万段。这种被人踩上脸面的耻辱感足以让他发狂,可是在这疯狂之中,宣离又保持着极端的理智,这事情实在是有些奇怪。柳敏怎么会有两份圣旨,今日朝上的那份圣旨他也看过,的确是真的没错,那被琦曼带走的那份圣旨又是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必须立刻找琦曼问个清楚。
夜里,千里之外冰封千里的迦南山,春暖花开的绿杨山庄里,须发全白的老者坐在山巅之上吗,看着面前的卦象,深深的叹息了一声,他抬起头,看向浩瀚无垠的星空,群星闪烁,他的目光只停留在一处,终于闭眼摇了摇头,声音嘶哑而古旧:“新主现世,改命,理成。”
……
这一日,宫中的董盈儿也得到了消息,她不可置信的站起身,看着面前有些略显惊慌的丫鬟尖声道:“什么,圣旨立十三皇子为帝?”
“娘娘息怒。”那宫女连忙跪了下来:“如今举朝皆知此事,娘娘……。”
董盈儿在雕花椅子上坐了下来,浑身上下像是一瞬间被抽走了全部力气。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份圣旨,怎么是……。立十三皇子为帝?
皇帝为什么会做这个选择,董盈儿自己也弄不清楚,即便后来她伺候了皇帝许久,看上去也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可是那个男人,她从来都没有摸清过那个男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她也曾旁敲侧击的希望能套出一些话,可皇帝比任何人都警惕,差点让她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后来也就不敢了。
可那时候,皇帝从来都没有表现出青睐两位皇子中的任何一位,就像是他的心中早已有了别的人选一般。而且好似也并没有与柳敏单独交流过,那这份见鬼的圣旨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么多朝臣都见识过,必然不是假的了。这意味着什么,董盈儿很清楚。
皇帝要入皇陵的时候,她不想要陪葬,所以拼着命也想要求宣离一个自由身,如果宣离成功,他们董家既能平步青云,她也能获得自由。可如今宣沛竟然成了名正言顺的未来储君,宣离也许可以带兵造反,可在那之前,以皇帝的名义处决她不过是小事一桩。她污蔑的是赵瑾,利用蒋信之牵扯上了宣沛,宣沛怎么会放过她?思及此,董盈儿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寒意。
怎么会功亏一篑?难道这就是她的宿命,她把一切都押上了,不要朋友,不要脸面,不要良心,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得到。便是如这过眼云烟的富贵都不能长久?他们董家都是站在宣离一派的,日后又要如何?
董盈儿突然觉得脑袋生疼,她猛地觉得一阵昏厥,几乎要晕过去,一下子差点栽倒。一边的宫女吓了一跳,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惊道:“娘娘你怎么了?奴婢这就去找太医……。”
……。
赵家的人也被放了出来,说出来都好似是一场戏。宫中的瞬息万变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更没有想到的是董盈儿也出事了,有人在她的寝宫中搜出了真正的南疆毒药,那种毒和让皇帝致命的毒不一样,更像是一种毒瘾,用的越多就会让人越发上瘾,然后身子底子却是被慢慢掏空了。董盈儿就是这么做的。那些日子皇帝喜欢她做的御膳,其中全被她下了毒,是以才如此一朝病倒。
而这毒药却也不是白白给人下毒的,放在身上久了,沾染的人也会染上毒性,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董盈儿长年累月的给皇帝下毒,竟连自己的身子也祸害了。昨日里也不知怎么的就晕倒在寝殿,有人去叫太医来查,惊觉她和皇帝的症状十分肖似,请来夏青诊治,这才发觉其中的秘密。
原来最无辜的董修仪竟是罪魁祸首,那对于赵瑾的指认也顺利陈章的酒成了泼脏水。董盈儿这一次可是犯了众怒,懿德太后的手段从来都不是说着玩的,可才方关到大牢的夜里,就自己服毒自尽了。
说是自尽,可又听狱卒说,董盈儿倒不像是自尽的,哪有人自尽给自己服的毒如此痛苦,砒霜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偏要用南疆的迷药。夏青已经看过了,用了那种毒的人临死前会遭受极大的痛苦,是将虫卵连着药水一起喝进肚中,被虫卵在体内活活咬死。董盈儿的死状也是极为凄惨,几乎让人看不出身子的原型。
赵瑾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足足愣了半柱香,什么话都没说,也没有吃饭,一个人跑到屋子里呆着,连蒋信之来都没有发现。
蒋信之摸了摸他的头:“快去吃饭。”
“她不是服毒自尽的。”赵瑾闷闷道:“她最怕疼了,原先也最爱美,就是死也不会用如此下作的法子,必然要风风光光的死。这样死法,实在是太糟蹋了。”
赵瑾原本是应该恨董盈儿的,可真的知道了她凄惨的结局,反而心中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那自然不是怜悯或者同情,她还没有无私到那种地步。只是心中沉甸甸的,有一种十足的郁气。否定董盈儿,就好似否定掉了她的原先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一样。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对原先亲密的人当陌路人,心中到底还是有些起伏的。
“是宣离动的手。”蒋信之拍了拍她的肩:“用了此种毒,他如今只怕也是气的发狂了,对于一个卒子也是拿来发泄怒火。”
董盈儿是宣离的人,东窗事发宣离自然要杀人灭口。可竟然用了这种折磨人的毒药,这和宣离一贯的风格不符。只能说明他被柳敏的那封圣旨如今弄得已经是性情暴怒,熊熊怒火无从发泄,是以董盈儿出事之后,就被当成了一个发泄的工具。
“他不是人!”赵瑾恨恨道:“人面兽心的禽兽!”看着温雅的人手段如此残酷,对一个弱女子也能下得了手,尤其还是从前的盟友,赵瑾现在想到宣离就觉得恶心至极。
“成王败寇,自古以来的道理。”蒋信之却是道:“再说她自己与虎谋皮,当初做了这个决定,就要有承受后果的勇气。”他看了看赵瑾,有些无奈道:“你不必为此太过挂怀,虽然我知道你心中伤心,可你要知道,她不是好人,人对你不仁,你又不是菩萨,这不过是咎由自取,或是老天开眼。”
蒋信之对董盈儿没有一丝好感,能将赵瑾一家子全部拖下水的人能好到哪里去。他是军人,战场上见过的残酷死法多了去了,只觉得董盈儿是自作自受,但凡她当初诬陷别人的时候或者是给皇帝下毒的时候留有几分余地,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赵瑾叹了口气,没有反驳他的话,蒋信之便拉起她道:“吃点东西,京城恐怕要不太平一段日子,你们府上加强备严,宣离恐有动作。你们赵家既然已经得罪了他,自然会被他列为头号敌人。”
……。
金銮殿中发生的一切,蒋阮如今仍是不知道。她一日比一日越发容易觉得困乏,甚至不自觉的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即便是有心忍耐,到底还是掩饰不了。看着自己凸起的小腹,蒋阮不由得苦笑,这样下去,下一次再见到宣离的时候,怕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了。
正想着,哑婢走了进来,手中捧着几件衣裳,蒋阮微微一怔,哑婢就笑了,往她身上比划了几下,蒋阮便明白过来,这是与她做的新衣裳。可来这里这么久,根本没有裁缝来与她量过身子,当然这里的人也不可能让她与外头人接触,什么人都不成,免得她耍花招。蒋阮看着哑婢送来的衣裳:“成衣?”
哑婢点点头,蒋阮接过衣裳,道:“你先出去吧。”
哑婢自己先离开了,蒋阮打开了那几件衣裳,没有一件红色的,都是清淡的颜色,大约是怕她被人发现,这些淡色的衣裳不引人注意,日后就是想要转移也轻松得多。蒋阮抖开一件衣裳,随手在自己身上披了披,发觉有些大了。随即又恍然,成衣铺子里卖的衣裳,哪里就有那般合身的,只是这未免也太大了点。
不过片刻后,蒋阮面上就显出了一点笑容来,她抚摸着那衣裳,这样大的衣裳以前固然不好,可在如今却是再好不过了。也许可以遮一遮自己的小腹,不让它显得那么注目,简直很好。若是下一次便是宣离亲自来了,大约也是可以想法子遮掩下去的。她看了一眼床头记载日期的划痕,也不知如今到底是什么情景了,宣离究竟有没有动手,若是动手了,那份圣旨出来,宣离想来也会极快的找上门来,到了那个时候,她才能想法子离开。
可是萧韶的人为何还没有找上来?蒋阮有些疑惑,若是以前,她是绝对不会惧怕与这些人拖下去的,可如今肚里还有个小的,若拖一分,对孩子就是多一份的危险。她不想要拿孩子冒险,神情便也就逐渐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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