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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拿水给她喝,摸着她的背说:“不用这么紧张,太后不爱管事。”
她点点头,联想起以前对太后的印象,确实是个后宫中的招牌一样的人物。先皇拿太后来刷孝子这一荣誉,太后就那么坐在那里任他刷。再想想德妃,就知道太后能在这深宫里熬到现在,还是一个十分敏感的博尔济奇特氏,那她就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就像今天下午在永和宫,她觉得跟德妃相处得十分愉快,其实那都是德妃这个聪明人在带领两人中间的气氛。当一个笨蛋跟一个聪明人在一起时,通常都是聪明人掌握主动权。
太后肯定不会没事找事给她难堪,现在正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时候,所以明天去宁寿宫,肯定能一切顺利。
第二天,四爷在她临走前还特意叫苏培盛过来送她一送,嘱咐她‘什么都不用担心,放心的去。如果太后留午膳,就跟德妃一起在宁寿宫用,他会照顾好弘昤的。’。
她还是照旧步行的永和宫,然后德妃携她一起上了她的肩舆,再往宁寿宫去。
德妃的肩舆比起她曾经坐过的金黄轿要略逊一筹。她当时坐的是八人抬的,德妃这个是四人抬的。
如果四爷给她都能用八人抬,不可能还叫德妃用四人抬。
这说明,德妃没用,她用的还是她以前的?
联想起四爷前天说德妃不住宁寿宫不可能的事,李薇突然有些小担心。德妃不想去住太后的宁寿宫,是怕她过去后会把太后给挤到角落去吗?
或者只是摆个谦逊的姿态?
德妃察觉到李薇的目光一直绕着肩舆转,多少有些感叹。看她紧皱的眉头就明白,李氏这是在替老四操心呢。
宫里的女人多数都不会替皇上操心。要操心也要摆在明面上,让皇上看在眼里才算数。
老四现在又不在,李氏这担心就是实实在在的了。
她轻轻的在心底叹了口气。
老四这个性子,大概也是喜欢李氏把他时时都放在心上。十几年下来,从宫里到府里,再回到宫里,老四能中意她十几年,往后大概也不会轻易撂开手。男女之间,前一两年凭的都是娇颜媚骨,往后过的就是心意了。
越是在宫里,这种事越明显。有时不到一年,再好的容颜也该看腻了,新鲜的女色层出不穷。一年后还能栓住皇上目光的,无不是皇上的知心人。
能知心上十几年,那就跟一辈子差不多了。
德妃拍拍李薇的手,笑着说:“这会儿……到底是还没下旨……”
李薇理解的就是:没下旨,所以规矩惯了的德妃才不肯用新的,还照样用她的旧肩舆。
她点点头,表示一定会原话告诉四爷的。
不到宁寿宫已经有人迎出来了,德妃和她下肩舆时,宁寿宫里出来了二十几个人迎接。姑姑都有好几个,她们上来扶着德妃,还有两个来扶她,普通服色的宫女就跟在后头或在前头领路。
宫女们的资历大概分三节。最年轻的是宫女,中年的就是姑姑,老年的就是嬷嬷。
但也有白头的老宫女,熬到最后也没混成姑姑。能在差不多的年岁上成了姑姑,这就是表示主子们喜欢她们的侍候。
就像德妃身边的方姑姑,那就是永和宫的一人之下,众人之上。
所以李薇对来扶她的两位姑姑都很客气。
姑姑们比她客气一百倍。
一进宁寿宫就是扑鼻而来的藏香味,到处可见垂挂的金黄色的条幅,很像她在现代看过的蒙古庙里的东西。
殿中摆着半人高的香炉,黄铜的炉壁上镶着绿松石和红玛瑙。
地上铺的地毯上也织有很规律的方形和圆形的花纹。总之,宁寿宫里的装饰完全是另一种味道的。
等见了太后,这个感觉就更明显了。
太后坐在榻上,榻上铺的锦垫上的花纹跟地毯上的如出一辙。她头发已经花白,编成一条大辫子垂在脑后。她不像德妃和宫里的其他女人那样戴旗头或其他首饰,而是包了一条头巾(?)。
李薇头一次面见太后,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她。身上的衣服还是一样华丽,手上戴着数个金手镯,有的刻着万字纹,有的镶着大块的宝石。脖子上挂着数条绿松石、黄金和玛瑙镶嵌的民族风长项链。
不能说不华丽,就是华丽的味道不太一样。如果一定要形容一下,她觉得太后更适合坐在圆顶的蒙古帐篷里。
有一个年约五旬的女子坐在太后榻边最近的地方,她的脸型和太后十分像,细看连眉眼间也有相似之处。如果不是看到她对德妃行礼,她都以为这是太后的亲戚(太后没孩子,不然她肯定会误会得更多)。
德妃替她引见,那女子不敢受她的礼,侧身避开了。
李薇听四爷提起过,说是先帝后宫里也曾有蒙妃,这位算是身份比较高贵的一个,姓博尔济奇特氏,来自科尔沁,顺治帝悼妃的侄女。这个悼妃的来历更不同寻常:她是孝庄的侄女。
所以,这位博尔济齐特氏是大大的有来历。
但问题是自从她入宫后,先帝从来没有宠爱过她,也没有给她名位。她就当了尴尬的庶妃,一当就是四十年。
四爷的意思是,这次封先帝后宫,会把这位蒙古妃子给正式的封妃,也算是给她正名。
以前,李薇曾经想过宋氏等人的失宠会不会是她的原因。但今天亲眼见到这个老庶妃之后,她突然明白了。不是她,而是不管是四爷也好,还是先帝,当他们坐拥太多女子的时候,不受他们喜欢的人就会被冷落。
没有别的原因,仅仅是没有打动他们,这些女人就会在后院中寂寞老去,空付年华。
这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她心里的压力,顺便也给了她当头一棒。以为自己真的苏之光芒照遍大地,还能影响四爷的判断了。
反正就在他们身上就一个道理,区分女人不是娶进后宫的还是后宫之外的,而是他们要或不要的。
面见太后这事还是挺顺利的,太后知道她叫其其格后,就一直唤她其其格,还亲手把茶碗放在她手里(金碗!),还从金盘子里拿奶豆腐递到她手上。
不用德妃示意她,她就都吃了。
而且,博尔济奇特氏也一直在旁边凑趣说话,特别是在她听不懂太后的话,又接不上的时候,她就会插话给岔过去,然后悄悄对李薇微笑。
李薇自然十分感激她。不是说去哪里都能遇上肯帮她的人的,特别是她发现自己没那么苏之后。
德妃帮她是看在四爷的面上,博尔济奇特氏是什么原因她也能猜到,但被帮助还是很暖心的。
从宁寿宫出来后,坐在德妃的肩舆上,她叹道:“瑙日布命不好,从进宫第五年就搬进了宁寿宫,在太后身边一直住到现在。”
她跟瑙日布是差不多一起侍候先帝的,亲眼看着那个原本明丽的蒙古姑娘一日日凋零。先帝对她从来是视而不见,最多偶尔叫她一起用膳,却很少留宿。
康熙二十年时,先帝大封后宫。她们都以为先帝会封瑙日布一个贵人或嫔,至少不至于叫她一直这么头上空空的住在宫里。结果先帝还是把她给略过去了。
之后,瑙日布就搬进了宁寿宫,从此再也没有出来。
李薇猜瑙日布就是那个博尔济奇特氏的名字。
德妃拍拍她的手,对她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了。
回到养心殿后,四爷今天没有提前回来等她。等她换过衣服后,他才匆匆进来,一进来就笑道:“一身的藏香味儿。”
“我都换过衣服了,还有吗?”她抬起手闻了闻,只闻到了奶香味儿。
坐下后她先汇报了宁寿宫一游的感想,重点提了她对太后的打扮和宁寿宫装饰的惊讶,还有博尔济奇特氏的示好,以及德妃的暗示。
四爷点头,先说太后:“太后娘娘以前不是这样,朕小时候去磕头时,跟别的宫里没什么不同,就是到处都是藏香味儿。老十娶福晋那年,大概是看先帝宽容些了,宁寿宫才渐渐换了摆设,太后也能在殿里穿一穿蒙古袍子了。”
原来太后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自在的。
再说德妃:“娘娘这是想替朕做好人。”他笑了笑,拍着腿叹道:“这会儿正是施恩的时候啊。”
虽然现在他还没有登基,先帝也还没有下葬,给他的请安折子还是如雪片般飞来,都是争着抢着表忠心来磕头的。
他这两边只回这些折子,手腕都要写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