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地说,元人说的“跑马儿”,就是抢了姑娘,一把掳上马去,纵缰驰骋,在大草原上下马,天为被地为席,纠缠亲热。有些元人把娶亲也叫跑马儿。
拔都不耐烦了,把段岭强行推上马去,段岭也不想他把自己给捆起来,只得骑在马上。
“我要尿尿。”段岭突然想起要么就在这儿拖延一段时间,武独一定在四处找自己。
“别玩花样。”拔都说,接着取下绳子,把段岭的双手绑了起来,上马去稳稳当当地骑在他的身后,两手绕过他的腰,抓住缰绳一甩,喝道:“驾!”。
战马再次朝着旷野的深处前进,天苍苍,野茫茫,正是中午时分,山野绵延,段岭知道就算自己逃掉了,也一定会迷路,索性还是不跑了。
“不要跑。”拔都说,“你会迷路的,我可不想你在山里头饿死。”
段岭答道:“那么容易饿死,早就不知道死几次了,你到底抓我来做什么?!”
“想你了呗。”拔都漫不经心地说,“我的亲兵都快被你杀完了,段岭,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狠手辣?”
“你们元人杀进上京来,害死了我爹,又到处杀我们汉人。”段岭答道,“我恨不得把你们全族都杀了呢,杀你几个亲兵,叫心狠手辣?”
“那你恨我不?”拔都问。
“不恨。”段岭答道。
拔都说:“那就好。”
段岭:“……”
战马放慢速度,经过一片沼泽地,阳光从树叶中错落地投下来,斑驳光影在两人身上闪过。
“想了你好多年呢。”拔都说,“差点都认不出你来了,还是你喊我名字,才认出来。”
“我一眼就认出你了。”段岭说,“只是一眼,可是被你抓来以后,我又认不出你了。拔都,你变了很多,刚刚还差点以为认错人了。”
“哦。”拔都漫不经心地打量树林里头,预防有埋伏。只这么一个动作,段岭就知道自己跑不掉了。拔都非常地厉害,他时而眯起眼思索,时而侧过耳朵听,时快时慢,通过了沼泽地与树林。
“昨天你那一招耍得漂亮。”拔都说,“好久没人这么打败我了,你用的是什么伎俩?是毒烟?”
段岭没回答他,开始警惕他套话。
“你到底想带我去哪儿?”段岭问。
“当然是回我的营地。”拔都答道,“还能去哪儿?你怎么变得这么笨了。”
段岭:“放我走吧……”
“不可能!”拔都说,“找了你两年了!怎么能放你走?!”
穿过沼泽地,绕过山壁,面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元人的营地,看那架势至少有四千人扎营。拔都牵着绑在段岭手上的绳子,让他下马,牵着进去,沿途有人与他打招呼,拔都一脸烦躁地应了。
过往元兵打量段岭,似乎毫不惊讶,拔都直接把段岭带到一个营帐前,躬身推他进去。
这是个千夫长的营帐,布儿赤金的儿子,只有千夫长当?段岭两手被绑着,盘膝坐在地毯上,拔都把绳子拴上木桩,朝段岭说:“不要跑,等我回来。”
说毕拔都转身走了。
段岭想跑也跑不了,白虎明光铠被拔都抢了,外头全是元兵,光天化日之下一逃出去就会被射死,元人可不管你是谁的俘虏。
这是什么地方?昨夜元军偷袭河间,早上从河间城出来,还不到一上午就抵达营地了,这地方多半还在大陈的国界内。
“布儿赤金!”有人进了帐篷,段岭马上朝后退,来人是个彪形大汉,奇怪地看了眼段岭,摔下帐帘,转身走了。
片刻后,拔都回来了,手里拿着烤肉和面饼,放在段岭面前,把水壶给他,却不松他的绑。
那人追了过来,怒道:“布儿赤金拔都!”
拔都站直了身,帐篷本来就矮小,两人几乎是顶着布棚在说话,段岭听得懂,却不看那壮汉,别过头去,免得被他发现自己懂元语。
“你把人带到哪里去了?!”那满脸横肉的壮汉说,“氏洛要找你问罪!河间没打下来,死了这么多人!”
拔都答道:“让他来找我,今天我的刀还没有沾血呢。”
“你最好想清楚了。”那壮汉恶狠狠地说,“回去怎么向可汗交代。”
“我自己的亲兵。”拔都说,“都是跟着我的勇士,死了当然是我的事。”
“这又是什么?一个汉人?”那壮汉一指帐篷里的段岭。
“我的俘虏。”拔都说,“抓回来的,他是我的奴隶。”
“俘虏要交出去。”壮汉说,“由氏洛来分,你私藏战利品,也要治罪!没有女人,你牺牲这么多勇士,就抓回来一个男人!你要把他拿出来犒军!”
“去你妈的。”拔都面无表情地说,“你再说一句试试?”
段岭注意到拔都赤|裸的手臂上,系着一条破旧的布条。
“那是什么?”段岭皱眉道。
拔都随手把布条解下,走过来,递给他看。布条脏兮兮的,带着汗味,显然总是随身绑着,段岭意识到这是上次自己从衣袖上撕下来,绑在箭上射过去给元使阿木古的信!
炭条写的字已模糊不清,拔都把它系回在自己的手腕上。
他坐在湖边的石头上,看着段岭。段岭一时百感交集,穿上单衣,沉默地坐在草地上,反而不知该与拔都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