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弟弟,道,“漠野是厉儿亲生骨肉这件事情传扬开去,对如今的厉儿是没什么实质上的影响的。但穆休尔死于我沈家人手里,即使阿依塔胡部主动与咱们和谈,那也是迫不得已,而且和谈也不是投降!怎么说我沈家也是狄人的世仇了,漠野若被人知道是沈家骨血,他哪里还有指望登上大单于之位?狄人可以接受他的生父是个来历不明的魏人,却不可能接受他的生父不但是沈家人,而且还是我沈家这一代的嫡长子!而他本该是我沈家的庶长孙!整件事情怕是他早就想好了——我想锋儿应该已经在着人暗查漠野到底是怎么那样巧合的救下老三媳妇、而乌古蒙到底跟他约定了什么了!”
……由于有漠野毁去一切跟生父沈藏厉有关之物这个破绽在,沈藏锋与沈宣父子两个立刻察觉到了这是一个局:
从表面上看,事情是这样的——
秋狄在前任大单于穆休尔被斩杀之后分裂成两部,箭术高明的漠野选择了舅父阿依塔胡而不是表哥乌古蒙。他的理由很是充分,因为在被魏军追杀的路上,得到自己阿妈被人推下马车的消息、急于前去保护阿妈的漠野受到王帐卫士的阻拦,情急之下他杀了阻拦自己的王帐卫士。
如此,自然得罪了穆休尔。那么作为穆休尔的长子的乌古蒙——漠野不管是不忿还是不敢继续在他麾下待下去都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他自然而然的投奔了阿依塔胡。
跟着就是阿依塔胡几次败于乌古蒙之手,以至于辎重缺乏,陷入危机。这时候漠野站了出来,提出了与魏人议和,利用魏人不希望看到乌古蒙灭了阿依塔胡这一点,向魏人索取帮助,以对抗乌古蒙。
由于狄人才跟魏人打完仗,很担心和谈的使者会在被拒绝后杀害。因此漠野主动请缨来办这件事情。阿依塔胡急病乱投医,不但答应了他的这个要求,还承诺只要他和谈成功,会把曼莎公主下
降给他……如今是漠野事情办的顺顺利利,还拿着因为“意外”救下卫长嬴而得到的庞大辎重作为聘礼,敲定了与曼莎公主的婚期。
可从沈宣、沈藏锋这边看去,这件事情却透着蹊跷——
漠野投奔阿依塔胡那里是可以理解的,但阿依塔胡连着几次败于乌古蒙却有些古怪了。因为阿依塔胡是乌古蒙之父穆休尔在时都无法完全压制住的人,论到打仗,阿依塔胡的部下并不比乌古蒙的部下差。他本身的征战经验也比乌古蒙丰富……
若说败上一次倒也没有什么,连败、甚至还把辎重被掳掠了去,导致归顺他的部族一下子就陷入了过冬缺乏的困境里……这可就奇怪了。
若算一算阿依塔胡连败的时间,正是漠野投奔他之后。
“漠野即使现在也不可能在阿依塔胡出兵的事情上插上嘴,更不可能知道阿依塔胡出兵的机密。”沈宙叹道,“但深得阿依塔胡信任与重用的曼莎公主却可以。看来这次漠野到迭翠关和谈,跟锋儿亮明身份、和谈都是其次,归根到底还是为了迎娶早就跟他有约的曼莎?毕竟曼莎知道其父的机密,却不太可能有机会把这些机密传递出去。等这曼莎过了门,小夫妻两个联手挖着阿依塔胡的墙角,也不知道这阿依塔胡能不能看破……”
他有些不喜曼莎的作为,“为了权势,连生身之父也能出卖,曼莎这女子忒也无情!”
“无情?”沈宣却是嘿然而笑,“曼莎深得阿依塔胡信任,却为什么在漠野投奔阿依塔胡之后才开始出卖父亲?假如她在一开始就出卖阿依塔胡,恐怕乌古蒙早就抓到机会索性杀死阿依塔胡了!”
沈宙闻言,脸色一变,道:“大哥是说?”
“厉儿养了个好儿子啊!”沈宣淡淡的道,“所以我说明儿他们往后不能太宠,须得给些磨砺才能成材……先拿杀死王帐卫士的事情说服乌古蒙放他去卧底,再拿也许是权势也许是自由也许是靠本身俘虏了曼莎公主的芳心,说服曼莎向他泄露阿依塔胡的机密,迫使阿依塔胡部陷入窘境,不得不抱着万一的希望答应派他到迭翠关和谈——在这里拿自己乃是沈氏子孙的身份要挟咱们家应诺和谈!这中间还让乌古蒙舍出一匹汗血宝马和一批精锐骑士,帮他捞了个对老三媳妇的救命之恩!”
“哪怕和谈不成功,以他沈氏子孙的身份以及公然救下老三媳妇的恩情,至少也能带上一批阿依塔胡部急需的辎重回去,不愁不能引起合族重视!总而言之,从他暗中设计阿依塔胡部缺乏过冬物资起,他这趟迭翠关之行,横竖是不可能吃亏了!”
“二弟你说,这漠野的这份心计,比他才小那么几岁的明儿哪里比得上?我如今都恨不得即刻就开始教导光儿他们了!”
沈宙神色变幻了片刻,道:“这漠野心计深沉,对咱们沈家又似善意不多。依我之见,先把厉儿在西凉的眼线都策反罢!”
他叹了口气,“若漠野执意不肯回到我沈家这边,也只能让他暴病身故,或图谋败露,被人谋害了!”
纵然漠野是沈家血脉,但无论是从一开始就对他们母子心怀警惕的沈宣,还是一直对漠野怀着怜惜之情的沈宙,都不想希望一个很有可能会是明沛堂敌人的人成长起来。
“我也是这样想的,你既然也同意,那就给锋儿回信罢。”沈宣眯着眼,缓声道。
沈藏锋究竟是沈藏厉的弟弟,需要顾忌到兄长,这些内情,他纵然推断出来,却也只能用暗示的方法告诉父亲与叔父、等候父亲跟叔父的命令去决定怎么做——毕竟他不能明着说,我猜这个侄子心怀不轨,建议咱们家早点把他弄死、免得成为咱们家的祸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