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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藏机跟沈敛昆打着护送季去病的名义到了西凉之后,俨然就跟当初离开西凉时那个一步三回头的顾大小姐一样,简直就是玩疯了。
一开始他们满山乱蹿的狩猎、游玩,沈藏锋还没怎么理会。继而走得更远,三五日的不回祖堂来,因为是男子,沈藏锋也只叮嘱侍卫小心护卫,又见他们所去方向不是狄境,最凶险也不过是虎豹等猛兽,又还带着大批人手,亦不曾在意。
不想这两个家伙被纵容得越发没了分寸。一次在山林里遇见一头云豹,两人竟不许下属射箭伤害那云豹,反倒自己丢了兵器,猜拳之下沈藏机胜出——要赤手空拳上前,独立搏杀……
亏得他们的侍卫老成持重,假意应允,趁两人不注意,迅速出手杀了那头云豹,才免了一场凶险——事后沈藏锋赏了那侍卫三百两银子,却把沈藏机喊到跟前,亲自动手狠狠揍了他一顿……连沈敛昆也被沈藏锋踹了好几脚作为警告。
那次沈藏机与沈敛昆起初还嚷着男子汉大丈夫自该有赤手博豹的勇气、他们的武力决计可以干掉那头豹子云云,抵死不肯认错。后来沈藏锋被惹得动了真火,下手愈狠,两人吃痛不过,再跟兄长请罪,沈藏锋已经打定主意要给他们个几年都不会忘记的教训,哪里肯饶?
两人脑筋也不慢,忙不迭的跑到后堂找嫂子求助,借着卫长嬴的求情,才勉勉强强的混过了关。
卫长嬴这会还记得这两个小叔子被丈夫揍得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模样儿,怎么这才几天,两人又不乖了吗?这忘性却也太大了点。
沈藏锋呷了口茶水道:“前日乌古蒙遣了使者至迭翠关商议以牛羊换取柴米油盐等物,我正准备晾他们两日再作计议。这两个小子,得了消息,却琢磨着去迭翠关里玩一出刺杀的戏码,好得理由讨伐狄部……军国大事如此卤莽,你说他们该不该揍?”
“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军国大事?”卫长嬴笑着道,“只是如今狄人求着咱们都来不及,哪里有胆子敢跟咱们翻脸?就算他们的使者被杀了,想必乌古蒙也只会忍气吞声吧?”
“他们不是去刺杀狄人使者,是去迭翠关里随便弄点伤,诬赖狄人使者所为。”沈藏锋叹道,“两个不省心的!若是去年能够毕其功于一役,我岂会对异族手下留情?就算是如今,若能出兵我早就动手了,还用得着他们去找理由?”
卫长嬴道:“怕是你没跟五弟、六弟说过,他们不知道呢?”又问,“那这么说来,过两日你又要去迭翠关了?真是奇怪,乌古蒙部好好的卖什么牛羊,如今冬天都过了,才开春,不正是牲畜繁衍的时机?该是买进才对吧?”
“他要跟阿依塔胡动手了。”沈藏锋放下茶碗,露出愉悦的神情,道,“虽然说如今正是繁衍牲畜的时机,但部族的牛羊太多,交战之时既要分出人手去照拂保护,也容易叫闲时为牧民的士卒们分心。还不如卖掉大部分换取辎重。这样一旦战事胶着,也不至于无以为继……牛羊可是
要放牧的,你想辰光拖长了,谁家不惦记着家里?如此军心摇动。再者阿依塔胡可不会叫乌古蒙这边安心放牧,必然不住骚扰。到那时候他们的牛羊必定会大批损耗,自然要趁着没开战时就把这个问题处置掉。”
卫长嬴道:“这两人倒也有趣,都明白咱们是乐得看他们斗个两败俱伤,却也不肯握手言和。”
“哪里那么容易?”沈藏锋剑眉微微一皱,眼中流露过一抹复杂,摇头道,“就算他们两人明白,也愿意放下前仇,但两人的部下却未必会同意。”
“狄人贵胄之间的仇怨如此之深?”卫长嬴一怔。
沈藏锋道:“这不是仇怨的问题,若是仇怨其实反而更好解决。归根到底还是权势二字,你想乌古蒙若是成为一统草原的大单于,自然不会亏待了跟随他多年的部下。反过来,阿依塔胡如愿以偿当然也会这么做。假如阿依塔胡为大局投奔了乌古蒙,兴许乌古蒙会对他颇为优待,但他的嫡系部下却不可能个个都得到这样的待遇了。不说狄人里的要职就那么几个,乌古蒙肯定要照顾好了自己人,就说乌古蒙也担心对阿依塔胡一系太忍让迁就,别到时候主客颠倒,被阿依塔胡投奔着投奔着,倒变成阿依塔胡掌管全族了。部下都希望自己追随的人成为大单于,不愿意言和,乌古蒙与阿依塔胡纵然明白从长远来看,分裂不是什么好事,但也不得不顺应众意,免得他们地位摇动。”
卫长嬴道:“难道他们就这么打下去,跟咱们希望的那样,两败俱伤,然后再也无力侵犯我大魏?”
沈藏锋伸指一刮她鼻尖,笑道:“哪里那么容易?这两人也不是傻子。去年阿依塔胡失了辎重,已经派漠野过来求过粮了。今年才开春,乌古蒙就要卖牛羊换辎重……这就说明他们已经达成了默契:此战,谁若胜了,谁就是大单于。决计不会再继续拖延下去,给咱们覆灭他们合族的机会!”
“所以乌古蒙把牛羊这一类活物置换成辎重,莫不是打着届时看看情况不对,就远遁草原深处?”卫长嬴转了转眼珠,问道。
沈藏锋点头:“牛羊走不快,又要每日饲养,不宜撤退时携带。如今借口要与阿依塔胡开战换给了咱们,他们打仗也好、暂避也罢,都是一身轻松。不然他们两边不打了,咱们肯定不能叫他们这么快又归于一部……届时他们不能抵挡,这些牛羊还不都是咱们的?还不如现在就拿出来换得用又便于携带之物来得划算。”
卫长嬴笑道:“这些狄人倒也是有决断的人,只是他们也太小觑咱们大魏了。”
沈藏锋打量她几眼,微笑着道:“为夫怎么觉得嬴儿似乎有点失望?”
“也没什么,本来以为你又要去迭翠关,想着带上颜儿跟你一起去,顺便再看看那附近的景色。”卫长嬴一抿嘴,道,“这两日她都抱怨说西凉城外至今还是光秃秃的没意思呢!”
沈藏锋失笑道:“为夫还以为是什么事……这有什么难的?虽然说这次没打算答允乌古蒙部的要求,然而迭翠关是咱们的地盘,难道谁还敢拦着咱们不许过去不成?”
沉吟了片刻,又道,“只是西凉苦寒,哪怕是迭翠关,如今也还苍色沉沉。我看还是等一等,到得下个月再去吧。”
“那我回头跟颜儿说一声。”卫长嬴道,“叫她先高兴高兴。”
沈藏锋看了眼妻子笑道:“也不用这么急,我虽然觉得乌古蒙接下来与阿依塔胡之间必有一战,否则他们想顾全大局也无法让各自的部属心服。但世事难料,这会我应了,下个月却也不见得能作准。还是到了日子再与她知……西儿这两日如何?”
“好多了,而且已经开始学语了呢。”卫长嬴叹道,“只是辛苦了大姐姐,几乎什么事都不假人手,样样亲力亲为。瞧着比去年腊月里来时又瘦了一圈,我想帮把手,大姐姐都不让。”
沈藏锋噫道:“明儿个我跟你一起去劝劝大姐姐。”
次日夫妇两个就一起到沈藏珠带着两个侄女住的院子里,果然沈藏珠这些日子下来下颔越发尖了,与躺在摇篮中睡得甜蜜的小舒西极明显的圆润了一圈恰成对比。
沈藏锋与卫长嬴问候过沈藏珠与两个侄女,不免心疼沈藏珠,劝她保重自己,有什么事情只管差人去做就是,若是人手不够,放着一大片的家生子尽可以添。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平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个亲生骨肉,以至于你们姐夫去了之后,剩我一个未亡人在这世上孤零零的好不凄冷。”沈藏珠人是瘦了,精神倒是不错,听罢两人的劝解之语,就且笑且叹道,“如今得一个机会照料孩子们,还是亲侄女,纵然累一点,我啊也是甘心情愿。更不要说两个孩子都是极乖巧懂事的,我这瘦,多半还是自己不服水土,却哪里为她们操多少心了?”
沈舒颜趴在沈藏珠膝上,手里抓着玫瑰饼,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闻言抬头道:“姑姑路上照顾我跟妹妹辛苦得很,往后我长大了,一定和妹妹一起好好孝顺姑姑!”
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三个大人一怔,沈藏珠欢喜得很,伸手摸她小脸,慈爱的道:“好孩子,听你这句话,姑姑心里头比吃了蜜糖还要甜!却哪里还有什么辛苦?”
沈舒颜郑重道:“辛苦的!往后我一定像二姐姐盯着我一样,时刻盯好了五妹妹,她敢不孝顺姑姑您,我一准揍她!”
“……”这次三个大人都是哭笑不得——卫长嬴想了一下才道:“你五妹妹如今还小,还不太懂事儿。等她知事后,你得把你们大姑姑为你们辛苦的地方告诉她,她才晓得要孝顺你们大姑姑呢!”
还以为这侄女儿感念沈藏珠对她的照料爱护,对大姑姑孝顺上了。原来却是惦记着自己被嫡姐沈舒柔一直管束着,好容易得了个妹妹,抓住一切机会的找理由管上了……
卫长嬴可不希望娇弱的沈舒西身子骨儿还没养好呢,就被堂姐沈舒颜瞄上了要在她身上找回当姐姐的威风——有沈舒颜这种天赋卓绝的姐姐,本身就是一件很悲惨的事儿了,再被这个姐姐一针对,日子简直没法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