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只与士族交往,这陆颢之往庶民那边一藏,他顿时束手无策……金印倒也罢了,大不了重铸一枚。但虎符……”
其实虎符是死物,人是活的,没有完整的虎符也不可能燕州军当真就从此不受朝廷管制了。归根到底还是在人身上,陆颢之执掌燕州军数十年,在军中威望根深蒂固,他不告而走,一来是被张乐岁逼迫,二来是不忍与秦家为难,前者含冤,后者重义。
在张乐岁这样的士族眼里他是不识趣,可他的部下岂能不为他感到忿然?这些人与陆颢之一样不敢直接造反,但拿捏着规矩,道是不见整块虎符不敢妄动,却是可以做到的。
何况燕州军的推辞又岂在此处?刘敬可以想到,即使他把整块虎符弄来了,这些人少不得又要说没有统帅不知道如何行事。刘敬若是临时给他们点一个统帅,他们必定还会继续找出种种理由来……横竖拖下去。
问题是秦家那些人,此刻据说已经纠集了数千乡人亲眷,浩浩荡荡的了……
刘敬才到燕州时其实起过亲自前往秦家所在的村落安抚的主意的,他虽然出身于东胡刘氏,还是本宗子弟,但不像张乐岁那样自恃士族,轻看所有庶民。秦家的遭遇,虽然卫清霄煞有介事的辩解着,可傻子才会相信秦家千里迢迢赶到帝都求医,秦护身体还没痊愈呢就会跑到卫家去盗窃……于情于理秦家人愤慨其实都是应该的,卫清霄实在欺人太甚了。
照着刘敬的盘算,秦家虽然闹起了事,又有陆颢之这一重身份,但仍旧不可能是朝廷的对手。这一点秦家人只要没是傻了也能明白,自己出京时领的命令是只要把民变平定下来,大可以便宜行事,所以方式上不受限制。他为人平和,并不很在乎士族的身份,觉得自己虽然无法给秦家人完全的主持公道,但安抚他们
一二,给他们愤慨之下闹出民变来下台的台阶应该是可以的。
如此便可兵不刃血的平息事端了。
而且他是刘家子孙,刘家子弟在东胡正跟戎人交锋不断,燕州作为东胡的后方,也是最重要的辎重转运处,倘若出了事儿,刘家可就惨了!
是以刘敬打算,即使在秦家受气,他也认了,只要尽快把事情平复下去,不至于影响到东胡的战况。
结果关键时候又被张乐岁这厮坑了一把——张乐岁闻说他要亲自去秦家村安抚秦家人,一脸的不可思议,苦口婆心的劝说了他足足一个多时辰,让他不必为几个庶民如此自苦。
最后见说不住刘敬,张乐岁又似乎妥协了,主动提出派人送他前去。
然后这一送,足足行了三五日才停车。到了地方,刘敬下了马车一看,却是一座新建未久的别院,还有两名俏丽青涩的婢子在院外迎着,内外一片宁静祥和。丝毫看不出来是传闻中已经发生民变的地方。
刘敬正目瞪口呆之际,却见锦衣金冠的张乐岁笑吟吟的从大门中出来,朝他狡黠一笑,道:“刘兄请看愚弟这宅子如何?兄若有意,大可以在此长住些时候,也容愚弟一尽心意。”
若到这时候还不明白张乐岁所谓派人带他去秦家村安抚秦家人不过是缓兵之计,甚至为了不让刘敬这么做,他打发引路之人领着不熟悉燕州的刘敬在燕州城外七转八绕的,自己倒是乘车赶来这别院里先一步等着——刘敬也实在太蠢了!
可是明白过后,刘敬简直恨不得将此人一脚踹死!
等他铁青着脸,不顾张乐岁的挽留与赔罪,拔剑迫着车夫以最快的速度送他回了燕州城,再找了其他人询问情况,不出所料:在他被张乐岁骗出城的辰光里,张乐岁已经派燕州长史领兵前去秦家村镇压了……
最重要的是,燕州长史大败而回!
他所带去的八百州勇战死的不多,可大半都逃散而去——毕竟这些州勇大抵都是本地人不说,而且很多还是家里托了秦家的关系,请求陆颢之出面帮他们在衙门里讨一口饭吃的。
乡里乡亲的谁肯下死手?还是对恩人下手!但又怕回了州中被问罪,这些人打着打着就索性回家去了。
面对这样的局面,张乐岁居然还振振有辞:“刘兄你何等身份?那秦家不过区区庶民,如何当得刘兄你亲自前去赔罪?愚弟也是看刘兄你执迷不悟,不得已出此下策!”
气得刘敬也不管旁的了,直接让随从将张乐岁软禁起来,再不容他插手任何事宜!
但这时候已经迟了……
秦家已经不相信朝廷的安抚,刘敬接连两次赶往秦家村,都被拒绝入内,甚至第二次还被一个少年射落了帽子。
“秦家带头的这场民变因着击败长史率领的州勇已经愈加发展壮大,这几年来朝廷不住增加赋税,国人不堪重压之言常有听闻,这次的民变显然也是被利用起来了……如今若无燕州军出面定然难以平息。”刘敬深深叹了口气,“但燕州军一再推辞,我虽为钦差,然却势单力薄。而且燕州军素来骁勇剽悍,即使当众亲自斩杀数人,恐怕也很难起到震慑之果,甚至会导致军心猜疑……毕竟陆颢之曾是燕州军统帅!万一士卒担忧受陆颢之牵累,那……”
刘敬伸指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想起晌午之后要与那位堪堪抵达燕州的卫六见面,生出一丝希望,“盛名之下无虚士,此人虽然年轻,却是帝都公认的才貌双全。而且这次的事情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乃是卫家引起的,卫家只派了他一人前来,想必应该有一二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