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个人,用喻意美好之人的伊人为名,沈蝶儿总觉得不谐。
“你不知道。”霍老夫人轻笑着道,“你卫婶子的嫡亲舅表姐,如今嫁到苏家的那位宋大小姐闺名据说是在水,听闻她们表姐妹交情极好。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伊人’二字一准是你卫婶子想到自己表姐时取的,不选这个选哪个?”
也不是所有人都似霍老夫人这样善解人意。
其他人出了明沛堂,私下里的话却有不好听的:“那姓曹的出身乡野,怕是大字不识一个。也就是靠着有个好舅舅,竟被卫夫人收作了义女。做了凤州卫氏嫡女、我沈家嫡媳的义女肯定是要学认字的。就她那样子,若给她择个雅致的名儿,没准笔画一多,她得学到什么时候才会写自己的名字?卫夫人取的名里头就‘伊人’二字笔画最少,入夏之后卫夫人一行就要带她回帝都去,到那时候她若还学不会写名字,卫夫人的脸往哪里放?念着卫夫人咱们就放她一马罢。”
还有人被问起就冷笑:“今儿个席上你们也看到了,这小丫头,要谈吐没谈吐,要吃相没吃相,连场面话都不会讲!除了父母给的一副相貌还过得去,根本就是一无是处!不夸她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还有什么好话能不昧着良心说?”
众人一路嘀嘀咕咕的散去,卫长嬴则是请沈藏珠带走侄女跟儿子,单留了曹伊人到自己屋子里说话。
由于季去病抵达西凉之后,季园那边有什么需要出头的事情都被他接了去。再加上卫长嬴自己安胎、生产、坐月子、带孩子,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曹伊人了。今儿个一照面还真有点认
不出来——许是到西凉城之后不似在曹家堡时的清苦,尤其季去病到了之后对这个外甥女很是疼爱,变着法子给她补身体,曹伊人比起初见时蹿高了好些。
那时候她是六岁,可看起来才四五岁。如今看着方有七八岁小姑娘的样子。
而且眉眼也长开了不少,正如霍老夫人等人称赞的那样,这女孩子纵有许多不足之处,然而天幸容貌不错,秀丽端庄。只要调教好了规矩,带出去不怕会丢脸。
卫长嬴打量了她一回,就露出和蔼的笑,招了她到身边坐下说些体己话儿。
曹伊人乖巧之中带着分明拘谨的坐了,听卫长嬴说话时却不住望向旁边的黄氏,那神色显然是在等黄氏的提醒,再决定自己要如何应付。
“倒也算听话。”卫长嬴心下暗暗点头,若是个完全不听话的主儿教起来又要费一番功夫,现在看曹伊人虽然本身规矩不怎么样,但之前席上听了黄氏的话就去做;此刻也看黄氏的脸色来选择应对,可见是愿意学的。这么说来,这孩子之所以对外祖父不敬,多半也是没个好管教。
想到此处,卫长嬴挥退黄氏,就跟曹伊人把话说开了——毕竟曹伊人做了她的义女,可不像季园里一个小姑娘那样没人注意了,往后一举一动少不得都有人盯着。万一再叫人听到她喊外祖父“老不死”,这可是个大麻烦。
所以卫长嬴也顾不得才定了母女名份,立刻给她指了出来,毕竟改口也要辰光不是?
哪里想到在她面前一直显得拘束、乖巧、寡言的曹伊人听了之后,却露出不以为然之色,道:“外祖父成天叫我‘赔钱货’,我为何不能叫他‘老不死’?”
“为人子女,尊老敬长这都是应该的。”卫长嬴正色道,“何况季老丈一生颠沛流离,颇吃过许多苦头,以至于心头郁郁,话语之中难免会带出来些。做晚辈的应该宽容些才好!而且季老丈决计不是不疼你,不然,怎会任你如此不敬多年,却不加以笞责?”
季固那么心狠手辣的人,要真下手管教外孙女,曹伊人一准被收拾得指东不敢往西、说南不敢看北。
曹伊人却不这么认为:“外祖父他一生颠沛流离又不是我跟我母亲害的,他却老是骂我们出气,这算什么道理?而且外祖父骂我们,无非因为他想要个儿子或外孙,偏生我跟母亲都是女子,让他失望了。可这也不能怪我们啊!何况外祖父他疼我,我难道不孝顺他么?我可也是一直给他端茶倒水的服侍他的。”
“言语尚且不敬,纵然你有体贴之举,外人也定然会认为你不孝的。”卫长嬴心中暗自摇头,还以为曹伊人在自己跟前素来似有怯意,自己一说就能听了照做,不想也是个有主意的——可你倒是拿点好主意啊!
就听曹伊人继续道:“外人怎么看,关我什么事?当初母亲为了他说女儿都是赔钱货、半点用处也没有,只恨他无福没个儿子这句话,赌气爬上十几丈高的悬崖采摘药材,却被悬崖上一窝苍鹰迫得掉了下来,险险当着我的面摔死!那之后外祖父一样不改口——我可不像母亲那么傻,由着他出气!他叫我们一句‘赔钱货’,我就喊他一声‘老不死’!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