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叫她看见车外缟素的士卒!”
施丽儿与施清儿一凛,一起道:“是!”
“……收拾下东西,我们走吧。”卫长嬴低声道。
车马萧萧。
邓宗麒站在门前,踮脚望着队伍远去,长长的缟素队列里,那一驾马车很快就被人群淹没。
他最后看到的是卫长嬴上车前告别的一礼……乌黑的鬓发,苍白而细腻如瓷的肌肤,几缕碎发散下来了,拂过耳垂……未饰珠翠的卫长嬴,是那样的素净与楚楚动人……
可那样强按凄楚的柔弱,却没来由的勾起他内心最深处的悸动与怜惜。若非裴忾一直在身边冷冷的瞧着,不时警告似的咳嗽几声。有那么一个刹那,他几乎就要伸出手去,试图轻抚她的鬓发以作安慰……
但他终于只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到了近乎僵硬的程度。他听见自己客气而疲惫的说着:“卫嫂子一路平安,见着曜野兄,请代祥之……”
自幼被教养的礼仪让他即使心不在焉也一样平平淡淡、规规矩矩的送别了自己心爱的女子。
但他胸中的情绪却怎么也平复不下去——
注意到西凉军上下皆缟素的不只是卫长嬴。
沈宣肯定是没了。
当日听过申博之言的人都想到了他的话:戎人以马辨人,聚神箭手点杀大魏要人……
连平常最没城府最开朗的顾柔章,在看到西凉军后也是惊骇得霎时落泪。
沈藏锋是亲回西凉调兵的,他肯定没事。
可他跟卫长嬴的两个嫡子,据说是随沈宣一行人突围的。
那两个孩子大的也才六岁而已,必然是由死士或亲长抱着。可以说是生
死都在旁人的手里……战场之上刀箭无眼,连沈宣这必是被重重保护的沈氏阀主都遭遇了不测,那样小的两个孩子万一被认为是累赘而丢弃……也不是不可能,因为沈藏锋夫妇正当年轻,孩子们又小,当然没有正当壮年还能主持大局的祖父、叔祖或正当年轻可上阵搏杀的叔伯辈重要……
长嬴应是为他们担心罢……邓宗麒怅然的想,自己这次也许是最后一次亲眼看到卫长嬴了。
因为,不仅仅是沈藏锋察觉且含蓄的提醒过他。
这次为了救卫长嬴,他是不惜在裴忾、顾柔章、顾夕年这些人跟前暴露了心意。
有这些人看着,往后即使再有机会与卫长嬴照面,他也必须拒绝。
否则,不仅仅是裴忾会像上回一样,私下里直接找到他责问。甚至连卫长嬴的名誉也会受到影响……
最后一名西凉士卒消失在视线内,莫彬蔚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邓公子,来日方长,必有相见之日,且回去罢。方才探马来报,大约今日傍晚,青州军的前军就可抵达此处……前军将领,正是苏家本宗的五公子,与邓公子却也相熟。”
苏鱼舞要到了吗?
邓宗麒定了定神,一边与莫彬蔚寒暄着回转,一边皱眉思索:要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才能把裴忾为了分开自己与卫长嬴的随口一诌圆起来、而不让苏鱼舞起疑心?
四五日的光景,虽然在急于得知帝都具体消息的人看来极为漫长。但,再漫长的辰光到底有尽头。
黄昏的时候,他们进了玉竹镇。
这本是京畿一个规模不大的小镇。
因为地势及地理的缘故,此刻被西凉军征为中军帐的所在。
镇上最豪华舒适的宅子,从前住了什么人不得而知。但西凉军抵达这里后,沈藏锋的亲卫丢了一张银票,半个时辰之内就将此处腾空且打扫出来,安置着沈敛实等重要伤员。
此刻众人前来,就直奔此处。
沈藏锋没有在门口等候她们,蔡庆之小心翼翼的隔着车帘解释,这是因为他太过忙碌的缘故。
“如今非常时候,何必来这些虚礼?”顾柔章不耐烦的道,“再说谁不知道沈曜野疼爱卫姐姐,若能来接必定前来……你不要罗嗦了,只管把车驶进去,我们要快点去找人问个清楚!”
蔡庆之忙道:“是!”
进了宅子,下了马车,才见神色疲惫的沈叠姗姗来迟,沙哑着嗓子请罪:“公子事务繁忙,遣小的来迎接少夫人、诸位贵客以及大孙小姐,但方才二公子有些不好,大夫不敢做主,故叫了小的临时过去看了看。”
“二哥现下怎么样了?”卫长嬴藏在袖子里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沈藏锋没在镇都迎接、没在门口等待、甚至如今进了宅子下车了,他还是没有出现……
他是真的这么忙,还是……不想不忍……乃至于不敢来相见?
他怕的是什么?躲的是什么?躲着为什么?!
“二公子烧得很厉害。”沈叠轻声道,“本来咱们出发时,公子就请季神医随后前来的。但如今积雪尚未化尽,想是路上难行。季神医怕要再过些日子才能……”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仔细斟酌的神情,再看四周稀疏而寥落的人影,卫长嬴忽然觉得完全没有办法再按捺下去了——她用力握紧了拳,一字字的问:“那么,我儿舒燮,风寒……可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