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现在,卫新咏才终于看了这个侄子一眼,眼神中,却尽是深沉的悲哀,良久才道:“族兄,你还记得父亲与姐姐的仇怨吗?”
卫清慎怔了一下,随即道:“当然记得!我本来以为他们都是暴病而逝,谁想那年你告诉了我,我才晓得……但……卫崎父子……那两个畜生,不是都?”
“还有虎奴。”卫新咏叹了口气,怅然道,“虎奴虽然是我的书童,我却视他如兄弟的。”
卫令原听到这里,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角,他心里想叔父现在都是晋王了,却把个书童当成兄弟,实在是有失身份——大概因为这样的缘故,所以这叫赖琴娘的使女也这么嚣张?
他已经决定了,叔父在世的日子,且给叔父面子,不把赖琴娘怎么样。等叔父去世,反正应该也没几年等头了,他定然要好好收拾赖琴娘……
正畅想着自己做了晋王后的风光,却听父亲卫清慎惊讶道:“你说什么?!为了虎奴的仇,你你你所以要推辞晋王之封?!你疯了么!”
卫新咏淡淡的道:“以后你们就会知道了——即使我受此王封,也绝对不能把爵位传给你们,那等于害了你们……若是留给瑞羽堂的子嗣,你们定然也会不痛快,我不想给你们增添这一份刻骨怨怼,你们这么容易被人撺掇,别因为此事再惹什么祸事,我能给你们解围不了多久了……所以辞封是最好的。”
“但是新咏你有没有想过?!”卫清慎与卫令原父子脸色由白转红、由红
转青——费了极大的力气,加上赖琴娘冷冰冰的在旁看着,才忍住没有冲上去把卫新咏拖起来质问——饶是如此,卫清慎此刻话语里也有了分明的咬牙切齿,“你是本朝无可争议的最大功臣,首功还是圣上亲自点的!你若是推辞了王爵之封,那叫底下人怎么办?!你都受不起王封,其他人不是更加受不起?!”
卫清慎脸色难看得简直要滴下来,“这样那些因为你的推辞,而不能封王的人,该多么怨恨你?!他们会不迁怒?!就算你不在乎他们的迁怒——但——跟你一同获封王爵的,还有宁王莫彬蔚,这你也不在乎?那小子是你一手栽培出来的吧?他无父无母,即使跟沈家结了亲,沈家子弟那么多,扶持自己人都来不及,哪有功夫去管他死活?!你花了那么多心思栽培他,难道临了临了,还要坑他一把吗?”
果然提到莫彬蔚,卫新咏对于这个倾注自己心血提点栽培的名将还是颇有感情的,脸色复杂了片刻,才道:“我自然有办法既推辞了封王,又不至于连累他人。况且,圣上既然公然册封了异姓王,自然不会轻易反悔。否则岂不是冷落了众人的心?还有西南需要群策群力攻打呢?”
卫清慎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想到了一个理由劝说卫新咏不要发疯,结果他倒是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这一下子,犹如一盆冰水,从到浇到脚!他心都冷透了!
卫令原更是在巨大的失落中,完全顾不上卫新咏此刻需要静养,尖声喊道:“叔父您凭什么这么做?!凭什么!?咱们才是您的亲骨肉,您凭什么为了一个所谓书童的仇恨——一个下人而已!就不把王爵传给我们?!您忘记祖父当年何等宠爱你了吗?他日您下去了,您怎么跟祖父交代!”
“你给我闭嘴!”赖琴娘大怒,沉声喝道!
“那就是我的事了。”卫新咏丝毫未理会卫清慎父子的崩溃,淡淡的道,他吩咐赖琴娘,“送他们出去吧……告诉宋老夫人,王爵的事情到这里结束,以后再也不要放他们进来了……还有,去请大哥过来,我要托他代笔,写辞受王爵的奏章!”
看着卫清慎与卫令原歇斯底里的被拖出乐颐院,卫新咏怅然难言。
赖琴娘打发了人去请卫郑鸿、禀告宋老夫人,返回内室,看到他落寞的眼神,心中酸楚难忍,禁不住跪在他榻边,握住他瘦得只剩骨头的手:“公子!您……”
她想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聪慧如卫新咏,她能想到劝解的话,他自己岂会不知道呢?只是想到跟能做到,原本是两回事。
“琴娘。”卫新咏闭上眼,轻声道,“最重要,也是最危险的一步,在你手里……你真的不反悔么?你知道你这么做后的下场。”
赖琴娘哽咽道:“能为公子死,琴娘死而无憾!”
感受到卫新咏拂开了她的手,她心下微微黯然,但随即传来发顶的力道,那明显吃力的摩挲,让她渐渐泣不成声。
她听到卫新咏清风般的叹息:“那么,你一定要按我说的做,不许提前哪怕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