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不去手,山海界薛槐对花十七的羞辱,又怎是几句三言说得清楚,也是该恨的。
“稚子尚未成型,他的身体撑不到足月生产,你要做好准备。”
薛槐抱着一堆干柴回到洞里,就看见顾宵面色凝重,他的衣袍上满是鲜血,花葬骨侧躺在那里,身体微微蜷缩,双手还护在小腹上,看上去像是睡着了。顾宵说完,一瞬间的空白让薛槐不知所措,他丢了干柴,走到花葬骨身边,跪坐下去,让花葬骨枕在他的腿上睡得舒服些,他的手覆在花葬骨的手背上,异样的冰凉让他觉得不舒服,不该是这样的啊。
“真的没有办法吗?”
手指抚上花葬骨的脸颊,薛槐这才惊觉,这人瘦了好多,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注意到呢,想着要割舍的抉择,有种私心裂肺的疼,一个是属于他薛槐的,另一个是属于夙兰宸的。
“无能为力,外面风雪小了些,有你照顾他,我也该走了。”
顾宵很有眼色的把空间留给这两个人,薛槐没有看到,自始至终顾宵的双手没有离开过胸前,那里鼓起一个小包,还在微微的动着,风雪之中,顾宵一人独自前行,七绝子和玉琼在他的乾坤借里,怀里的小团子像个小火炉,从胸口暖遍全身,花葬骨告诉他沿着来时路一直走,就能走出去。
花葬影醒的时候,薛槐正笨拙的烤鱼,都烤糊了,花葬骨觉得小腹没那么疼了,翻身坐起,半支着身子,薛槐听到动静,烤糊的鱼都来不及放下,连忙走过来坐好,让花葬骨靠着他,这是独属于薛槐的温柔。
“我想留下这个孩子,守着他,看他长大成人——”
“会的,会有那一天的,到时候我陪你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潮涨潮落,花开花败。”
薛槐打断了花葬骨的话,他听的出来花葬骨是真的疼爱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所以他打断了他,初为人父便要经历丧子之痛,他已经承受不了,花葬骨又该如何承受?
“二哥说这孩子是孽种,留不得……为什么他不让我走,如果没有去找他就好了,没有喝那杯酒就好了……”
黄葬骨的语无伦次让薛槐觉得不对劲,手贴在花葬骨的额头,那温度差点烫伤他的手,怎么会这样?薛槐一把掀开花葬骨的斗篷,才发现他的身下流了好多血,湖兰色的眼眸失了色泽,薛槐把烤鱼随手一扔,o用披风裹住花葬骨,钻出山洞冲进风雪里,青龙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纳兰珏看着浑身皱巴巴的小娃娃,她担心这孩子这样弱小,真的能活下来吗?不过担心归担心的,该照顾还是要照顾的,顾宵不能久留,已经回去了淅河顾氏,玉初弦抓紧时间配制药方,纳兰珏自从有了这个小娃娃,整日里忙来忙去,精神倒是越发的好了。
“小姑姑,这是最后一副药,喝完了你的病就好了。”
纳兰珏的药都是玉初弦亲力亲为,生怕漏下了什么,出了差错,这日送药,刚好看见纳兰珏坐在床边给小娃娃扇扇子,看着纳兰珏把药喝的干净,玉初弦松了口气,再七日就是大婚之日,终于是赶上了。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纳兰珏替玉初弦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一脸心疼,后者抓住她的手指攥在手心,贴到脸颊上蹭了蹭,才开口道。
“不辛苦,能看到小姑姑出嫁,我已经很满足了。”
“你这丫头啊!”
所以,小姑姑一定要幸福啊!
玉初弦与纳兰珏聊了几句,转身离开,走在阳光下,她仍是觉得有些凉,茂林玉氏,百年之宗,如今就要因为她而毁于一旦了,但是她不后悔,再来多少次都不会后悔,只要她的小姑姑可以幸福,做什么她都愿意!
九幽阁,第十七阁。
花问海过来的时候花葬影已经睡下了,身为长子有许多事他没有选择,只有必须去做的理由,花非卿跟在他身边,无声叹息,连他们的气息都感觉不到,葬影的修为的确是废了。
“幽州的九幽台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等明日天亮,你送他过去修养,记得把那孩子也带上,有他陪着,葬影总不至于无聊的。”
“是,七日后淅河顾氏大喜,我会亲自前往,追查十七下落。”
“一切小心,我总觉得这九泽要乱了。”
“我会的”
花问海低声吩咐着,想起那个占了他家十七弟名头的花知君,笑意微凉,挽歌,挽歌,他们的母亲可还记得母子之情?
所谓的家族荣耀当真那么重要吗?
小楼之中,花挽歌挽袖揉面,自从丢了家主之位,她便专心厨艺,当初为了家主之位她没能做好一个母亲,现在她空余了许多的时间,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让她挽回一次。
七重楼,一如既往,灯火通明,彻夜燃烛,整条街都挂着灯笼,据说是瑶华映阙爱徒心切,担心小徒弟回来看着漆黑的街道,找不到回家的路,听起来还蛮感人的。
提着灯笼,一身白衣的巫徒,站在长街尽头,时而抚琴至天明,时而布一盘残局,等着他的小师弟回来。
“师尊,已经有人耐不住性子,对我们出手了。”
“小宗小派你直接料理了便是,杀鸡儆猴,也要看那猴子是否值得我们出手?”
“弟子知道,淅河顾氏的请帖送到了,师尊要亲自前往吗?”
“当然,你们好好准备下,过几日我们去接你小师弟回家。”
“是,师尊!”
听到接小师弟回家,一叶孤帆眼睛亮了亮,师尊的意思是他们不用再沉默了……
七月七,盛世婚,晨曦未至,已是一片忙碌,三日前,淅河顾氏就已经开始准备,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不知从哪里寻来的红毯,引双凤,扑百蝶,落花成雨,延绵不绝,也有人想要数一下这红毯究竟有多长,千数之上,奢侈无比。
一身红衣喜庆,并蒂双莲绽放于衣袍之上,宗门世家有着宗门世家的规矩和骄傲,只是太长的时间无人去做,已经被淡忘了。
并蒂血莲代表的是淅河顾氏,顾宵穿着他迎娶纳兰珏,也是在公告天下,那女子是被淅河顾氏承认的,而他身为家主,许给那女子最高荣耀,一生一世的共白首的诺言太过儿戏,都不如这一身衣服来的郑重。
修真界,有多少修士身死道消,若他身死,纳兰珏便继承他的家主之位,享受尊荣,若纳兰珏早逝,他便终生不娶,燃一盏长明灯,日夜守候在灵位旁。
这些日子顾宵费尽心力,昭告天下,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如今的淅河顾氏是他一手重建,更是只有他一人的直系血脉,娶娇娘,族人欢喜还来不及,家主爱怎么秀恩爱就怎么秀恩爱,只有这份血脉不断,便是赴汤蹈火他们也心甘情愿。
像是落叶无根,有朝一日重回大树,自然是盼着它欣欣向荣的。
千里之外,茂林玉氏,千娇百媚的女子们纷纷褪去白裳,穿上红裙,胭脂水袖加诸于身,凤朝九天的嫁衣映的纳兰珏肤若凝脂,淡淡胭脂粉霞遮面,羞得花儿都折了腰,珠玉琳琅时有碰撞,发出清脆鸣响,纳兰珏坐在房间里,玉初弦正细心的替她染上丹蔻,十指纤细,指甲圆润如贝壳,美中不足是泛着白,不见血色。
“小姑姑,那孩子我先替你照顾着,等三日后回门你再带他回去。”
孩子说的自然是顾宵抱回来的那个孩子,纳兰珏本想带着那孩子出嫁的,可玉初弦怎么也不同意,人生大事,她不希望任何原因破坏了小姑姑的大婚之喜,再者人言可畏,就算顾宵受的住,纳兰珏受的住,那这孩子长大被人指指点点戳着脊梁骨,他又何其无辜,玉初弦的一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成功的说服了纳兰珏,门被推开,玉初弦回头,看到来人也不惊讶,收拾了东西,再三叮嘱纳兰珏不许掀起盖头,那是不吉利的。
花葬骨看着玉初弦从身边走过,他今日一身白衣,长发用根红绳系住,素白的衣服上只有朵朵红梅点缀,薛槐站在院子里,看着花葬骨进了屋子,看着那扇门将一切隔绝,玉初弦从他身边走过,仿若未见。
“师姐,你真好看!”
花葬骨坐到方才玉初弦的位置,捧起纳兰珏的双手,轻轻吹气。似是想要吹干那红如鲜血的丹蔻,大喜的日子本就该配这个颜色的,花葬骨垂眸,纳兰珏笑出了声,盖头上系着的菱形水晶随着她的笑,轻轻颤动,碰撞在一起,叮当清脆,很好听。
“你不用哄我,你这张嘴是最说不得谎的,哄人都哄得这么笨。不过,你能来,我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