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曦微微睁开了眼, 熟悉的纯白, 熟悉的虚拟空间, 熟悉的两个人。
被封印的记忆在脱离了桎梏后开始疯狂地朝她涌来——冲破了铁链的束缚的, 悸动的,挣扎的,吼叫着涌入了她的脑海之中——
剧烈的头痛之后, 被隐藏着的故事惊雷破空般地穿透了心脏, 直直冲向大脑——迷茫的, 目眩的,了然的, 还有……无望的情绪混杂而来——
旋即, 迷离的雾光之中透露出了点点光芒,暗色散尽。
梦境中再没有了馨香,只留下了冰冷。
她想起来了,还没有不停进入轮回之前, 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之时,她的诞生, 她的成长, 她的所有故事。
…………
最初的开始, 你零星破碎的言语被我完整地收入了脑海之中。
[爱与恨都是多余的情感, 是人类平添的烦恼,你的存在不需要这些。]
[你的诞生便是为了联邦, 为了联邦所有的国民, 你只需要知道这些。]
[如果, 我是说如果,你想变得像和你同龄的少女一样,自由,而又没有束缚地成长……]
[于曦,你如果不想走我为你安排好的道路,你可以反悔的……]
[魔王与公主的故事,那个结局,等你回来后讲,如果到时候还有机会,你还想听的话……]
……原来,那个时候之所以不愿意正面回答我……是因为,你早就预料到,那个副本,我是绝对不会成功的,相反,我会失败的很惨。
——自那之后便是一个又一个无望的轮回,一次又一次的换掉陪着我的系统,一次又一次的试图唤起我隐藏的共情,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冰冷地没有止境。
所以,这么久了,我依然还是不知道,魔王和公主的结局是什么。
魔王就是你,公主就是我,原来是这样吗?
我居然现在才发现。
她看着前面的段楚瑄,脸色很平静,非常平静,平静到一丝波澜都没有。
从修仙世界后变回真身的段楚瑄,眼角眉梢都是记忆中熟悉的和煦温柔,只看着她,所有想要说的话都在她记忆复苏之时停了下来。
其实好像,也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最初的故事,她都已经想起来了。
半晌,她忽然目光转向旁边依然有些没有从上一个世界中缓过来的段楚泽,他的表情有些狼狈,在艰难地呼吸着,眼神隐藏在了零乱而细碎的刘海之下,看不清楚。
良久,于曦停顿了很久,才似乎是在确定一个事实:
“段楚泽,从第一个世界开始,你就被隐藏了所有记忆,误以为系统就是你的真身,一路跟着我过来的吗?”
段楚泽还停留在自己修仙世界中击杀了于曦的幻影中,他微微闭眼,没有说话。
于曦忽地笑了笑:“怪不得……我那么爱跟你讲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原来都是你教我的。”
她勾了勾嘴角:“感觉有那么点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段楚泽勉强微微弯了下唇角,抬眼看向她,有那么一瞬间,于曦有种错觉,联邦里那位英俊潇洒的少将的身影完美地和此刻有些狼狈的他重合在了一起。
他的气息有些不稳,听到于曦的话,他的语气忽然带上了些自嘲:
“但到了最后……你还是走了和那个时候一样的路。”
无法克制的悲凉从心底之中冒了出来。
——在她还是幼崽时期,最后一个测试副本的路。
——完美复制,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军阀副本里,她替段楚瑄挡下了最后的一枪,阻止了他能杀死哥哥的最后一步。
修仙世界里,她再一次,为剑幽仙君挡下了最后的击杀——复刻得分毫不差。
所以才会让人感到绝望。
[战火纷飞的大地,雾霾和灰尘聚集的天空。
永不更改的命运,变幻成了灿烂的朝阳和清冷的月光。
照耀着我们,映射着我们,无所遁从。
你所挣扎的,你所不甘的,你所后悔的,你所试图拯救的,
我仍不能理解。
刻入了基因里的绝对服从,就像是诅咒,依然注视着你我,诅咒着你我,永不消灭。]
绝望从段楚泽的眼神中流露,同样的痛彻心扉经历了第二次,他竟然开始有些分辨不出心底喷薄而出的痛是因为很久以前他最后的那一枪,还是刚刚的他穿透了于曦胸口的手。
于曦愣了一下,随后想起来……对了,段楚瑄所谓死局的破解,就是从最后的那个副本开始的。
他利用了她自己的基因里对创造者的绝对臣服,还有至死都要保护创造者的本能,轻而易举地挡下了段楚泽的那一枪,也让那个副本的故事宣告失败。
而段楚瑄漆黑的眼眸从她身上移开,不知从何而来的开关键似乎被轻轻按了下去,最后的故事仿若胶片中的消声黑白电影,一帧一帧的画面在空间中缓缓而过——清晰的,深刻的,一幕一幕地,重新播放——
与她脑海之中朦胧的记忆中完全重合。
她就像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平静地跟着这两个人看完了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电影。
——是最初的开始。
那个军阀副本的故事主线其实非常简单:于曦是南方军阀主要势力的于家大小姐,然而自小便是在女子学堂上学,在先进的西方启蒙文化耳濡目染之下痛恨国内军阀混战,投身于新的革命势力“新北学堂”之中,试图为战火纷飞的国家寻找新的生机。
而她所要攻略的对象,便是由主神段楚瑄幻化而来的北境军阀少帅,“新北学堂”因为思想与封建势力和军阀势力所冲撞,陷入围剿境地,岌岌可危。少帅段楚瑄对她一见钟情,立下婚约,而于曦则是将计就计,以婚姻为名为“新北学堂”留下一线生机。
而“新北学堂”的幕后负责人,是留洋海外多年的归国华侨,北境军阀的二公子段楚泽,因为思想冲突,他早已和段府断绝一切关联,他的哥哥段楚瑄咬着这个学堂不放,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个二公子。
于曦需要和段楚泽建立极为亲密的战友关系,并协助段楚泽最终击杀自己的哥哥,段楚瑄。
剧情简单回顾完毕,画面中跃然而出一个和于曦一模一样的女孩在长椅上昏昏欲睡,她看着那个女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而在画面之外,段楚瑄表情依然温和,只平静地对她说:
“还记得那个时候,和往常不一样,进入到这个副本,你用的是自己的身体。当时我对首领和下属说得是,‘为了让你有绝对真实的体验感’,毕竟你以后要做任务,用的是你自己实际的躯体,而不是冷冰冰的数据临时组合出来的身体。”
“他们当时认可了我说的每一句话。”
对了……那个时候,她就应该隐隐发觉一些不对劲的。
在段楚瑄的提议和首领的肯定之下,她的所有记忆都被消除了,在虚拟空间中,被植入了南方军阀世家“于家大小姐”的全新记忆,她的出生和成长,她在这个伤痕累累的国度之中滋生出来的全新信仰——是完美契合了她的背景身份,无懈可击的记忆。
即便是拥有高等智商的新人类,那个时候的她,也不会对这段记忆产生任何的怀疑。
包括她所要完成的任务“获取北方军阀少帅的信任,从而保护和培养自己所暗中服务的新生力量”,都只是以“潜意识”植入脑海中,而不再是“为了完成实验室所给予的任务”。
那个时候,联邦首领和实验室里的人想要知道——在隐藏了她所有关于自己最初记忆的情况下,她是否依然能够按照绝对的忠诚和理智行动
…………
显示屏中苍白而刺眼的灯光反射进了于曦的脸上,她的表情一片默然。
画面中的少女睁眼之际,便是看见了一位一身戎装的青年男子,戴着金丝边的眼镜,严谨得一丝不苟,而又温文儒雅,漆黑的眼眸正平静地看着她。
带着天然的熟悉,温柔,以及克制。
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从自己的脑海中滑过。
黑白画面之中的女孩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脑海中没有任何关于这个人的记忆,随后便缓缓地往后靠了靠,默默地和青年男子保持了一点合适的距离。
虽然也没有挪多远。
而青年男子则是微微勾嘴一笑,站直了身体,俊美非凡的脸上带着柔和的浅淡笑意,如玉般的气质显露,见她默默地和自己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只温和而又有礼貌地说了句:
“你好,初次见面,于小姐。”
“我是你的未婚夫。”
画面之中的女孩仿若晴天霹雳,她只能震惊地看着前方的男子。
那个时候,她对眼前那个笑得如沐春风的军装男子哑口无言了半晌,最终第一句话就是:
“那么,这位……未婚夫?冒昧问一下,您叫什么名字?”
一身戎装的青年男子潇洒一笑,眼角眉梢之中的温和仿若初春清晨和煦的微风,他轻轻说:
“段楚瑄。”
……听起来也是有点熟悉的名字。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沉稳,慢条斯理而又充满了儒雅的气质,全然失去了和段楚瑄所有记忆的自己,却天然地对他产生了一种信赖。
……更加令人感到迷茫和不解的情绪。
交谈之中,段楚瑄一直温和地看着女孩。
显示屏中的女孩看似困惑地思考了一下,于曦记得,那个时候被掩盖了记忆的自己,是在思考——发觉在自己的十六年生涯之中,家里人无论是父亲母亲,还是叔叔伯伯,似乎都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自己还有婚约。
而画面之中的段楚泽则像是理解了她的困惑,清浅地一笑,沉稳地说道:“现在我就去提亲。”
又一个晴天霹雳降了下来,砸中了她,她只能看着前边的戎装青年,半晌无语后,终于问了句:“你对我一见钟情?”
段楚瑄含笑,友好地点点头。
直到这个叫段楚瑄的人离开了,女孩都没有从无语和震惊中缓过来。
当晚,她就从父亲那接到了和北方军阀少帅段楚瑄的一纸婚约——连日期和嫁妆都订好了。
………………
画面之外,虚拟空间的段楚瑄脸色一片淡然,看着和记忆里完全重合了的故事。
于曦忽然说:“现在想一想,你选择了军阀少帅的身份,站在了和我截然相反的立场上,是有预谋的吧?”
“你要让联邦首相看清楚,我的基本信念中,有着国家的绝对忠诚,但同时,我又有刻在了基因里对创造者的臣服。”
“你要让联邦首领看到,当这两者冲突的时候,我会选择哪一个。是这样吗?”
段楚瑄清浅地笑了,微微颔首:“如果要破解死局的话……这好像是唯一的一个方法了。”
于曦的脸上一片森然。
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让原本不对立的事物彻底对立起来。实验人员和首领之前或许……从来没有往这方面考虑过——
当信仰和创造者,于曦只能选择一个的时候,她会选择什么。
…………
她记得那个世界的自己,身为一个在女子学堂长大接受了西方先进教育的新女性,表达了强烈拒绝包办婚姻的意愿,随后被父亲及叔伯无情镇/压。
名门闺秀出身的母亲一连三天都对她进行各式女德教育洗脑,试图以包办婚姻的种种好处来说服自己,无果。
正当她遵从本性决定绝食以死抗争封建社会的包办婚姻时,女子学堂中留洋归来的先生通过府里的丫鬟为她传来了新北学派的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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