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下医行当中,素来流传着“北李药,南薛医”的名号。
北李药说的就是前朝的李时珍,因为李时珍层在北京太医院人资,又专供经典药学,被称为“北李药”。而“南薛医”说的就是扬州这位薛广济薛神医了。
能和李时珍齐名的人物,不仅医术精湛当世无双,更兼德高望重,绝对当得起“神医”二字。
“你常年行走在这江面上,肺、脾二经早已阴沉受损,再加上急火攻心又引了烈酒,一时沉闷之气郁结与喉,恐怕难得长寿了。”
“大丈夫三十而立,我已经五十多岁,够长寿的了,感谢神医相救。只是眼下还要划船去往扬州继续接送百姓……”
“且慢,”薛神医朝着身旁的那个年轻人抬了抬手,小声说道:“这位船工为了运送我等离开扬州绝死之地,着实费了不少力气,把我的宝贝拿出来……”
那个年轻人似乎有些不舍;“师傅……宝贝是留给您老人家在危急之时用的……”
“扬州八十万父老急待救援,全赖诸位船工相救,还有比这更危急的么?把咱们家的宝贝拿出来吧……”
那个年轻人万般不舍的从包袱里取出一方锦盒。
盒子打开,里边赫然是一株参宝。
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这一株人参足有折扇长短,顶部伞花聚集,原本色泽微红的参籽已在岁月的积淀中变成了暗红色,闪耀着微微的金属光泽。
这样的人参绝对可以是顶级的“参王”,属于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是薛神医珍藏多年的宝贝,准备在自己生命垂危之际用来吊命的。
这个时候,却毫不吝惜的将最宝贵的那两颗“参籽”挑了出来:“这东西虽小,却最能益气滋补,你吃下去吧……”
这样的参宝,就算是说成价值连城也不算很夸张了。一粒小小的“参籽”的价值绝对超过一百头牛,明明知道这是最顶级的药材,苏老三却不敢吃。
因为这东西太金贵了。
“我……薛神医还是把宝贝收起来吧,这样的宝贝给我吃了,平白的糟践了好东西……”
“这株惨宝贝留给我吊命才是暴殄天珍,给你吃了才是物尽其用。”
薛神医再次上了那艘“尖底快”,对身边的几个年轻人说道:“你们去吧,去往江南吧,为师要随着这位船家返回扬州去了……”
“师傅,你……”
扬州已是必死之地,大家都是争相逃离,老神医刚刚从扬州撤出来,却又要折返回去,几个亲传弟子万般不解。
“我已是风烛残年之躯,早已搏击得一世声名,还能活几天?就眼下这个局面,刚好可以将这一生所学派上用场。”薛神医遥指着滔滔长江以北,深深的出了一口气:“就在刚才,你我都已经亲眼看到沿河的大旗军将士在经历怎样的血战厮杀,连番苦战之下必然伤之者众,身为医者,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这个……师傅……”那几个弟子小声说道:“大旗军自然是有军医的,您老人家年迈体衰,万一有甚么闪失……”
“我都已是这把年纪,还怕什么闪失?这个时候,能多救治一个将士,我扬州百姓便多了了一分机会,这天下也就可以多存留一份气运,你们几个都是我亲传的弟子,若是愿意跟着为师一起去的,这便折返回去帮助大旗军救治伤兵!”薛神医说道:“若是你们怕了不愿意回去,为师也不会怪罪,只是以后不许报出我的名号,更不许说是我的弟子……”
薛神医看着几十步开外的那几条花船,脸上已满是决绝之色:“连秦淮河上卖笑的妓家都来了,若是连娼门都不如了,又怎敢自称是杏林弟子?”
滔滔江面之上,各色的舟船密密麻麻往来穿梭,那几条花船的速度虽然不快,但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却格外显眼。
连倚门卖笑的妓家都出来运送扬州百姓了,一代神医自然深受感动,决意返回扬州去协助大旗军救助伤兵。
那几个弟子稍一犹豫,旋即再次登上了苏老三的这艘“尖底快”:“烦劳船家再将我等渡回去,在文峰寺停靠……”
“好嘞!”或许是因为刚刚服下“参籽”的缘故,苏老三很是有种如获新生的感觉,胸中好似有一团火焰在烈烈燃烧,轻轻的一拍船尾:“推——”
他的儿子猛力推动小船,苏老三趁势划桨,“尖底快”顿时离岸朝着北边驶去。
站立在船头之上的薛神医,眼看着千帆竞过的江面,喃喃的说道:“天下瞩目,万众来援,扬州不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