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望舒心中有些讶然,她刚听说谢家老夫人唯一的女儿青年丧夫,这才不到两个月,怎么父亲尸骨未寒,做女儿的就心安理得的跑出来读书了?
程瑶没注意到何望舒带着惊奇的眼神,心里反而有些美滋滋的。
不一会儿,女先生进来了。女先生叫齐妤,为人一板一眼的,教起书来也是十分严厉,她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用一根木簪子固定起来,整个人显得清瘦利落。
齐妤正在讲《游行记》,头一抬,看到最后一排一个新面孔,那个才来的女学生老神在在的把玩着指甲。齐妤当下就说道:“刚刚讲到,天子乃赐奔戎佩玉一只,最后一排那位新来的学生,来回答一下天子为何要赐奔戎佩玉?”
程瑶正在发呆,完全没有听先生讲了什么,猛然被先生一提问,当时心里就慌了。忙说道:“先生,我是第一天来东林书院,我还不知道您在讲什么。”
谢韫清正提笔在书上刚刚讲到的地方加以批注,对于程瑶的反应倒是在意料之中。
若是程瑶面对别的女先生还能说话,但偏偏她第一日入学就撞上了齐妤。齐妤是出了名的难应付,教学认真严肃,还有些顽固,说得不好听就是迂腐。她见到学生回自己话时竟然不站起来,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再听这个学生的回话,怒火更旺。
“我已经讲了快半个时辰了,你还不知道我讲到哪儿了?”齐妤冷冷问道,“回答先生的问题时应该站起来,这个你也不知道吗?”学规第三条就写了,先生提问时,学生必须站起来。
齐妤话音刚落,整个课室的视线都凝聚在程瑶身上。程瑶经不住这么多人的注视,忙站起来,脸上一片滚烫。
齐妤又点了谢韫清的名字,“你是她的表妹,你来告诉她,我刚刚提的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谢韫清站起身,声音清缓,却很自信的说道:“原文是‘辛丑。天子渴于沙衍,求饮未至。七萃之士曰高奔戎刺其左骖之颈,取其清血以饮天子。天子美之,乃赐奔戎佩玉一只,奔戎再拜稽首。天子乃遂南征。’天子赐奔戎佩玉,是因为高奔戎割了马颈,用马的血给天子饮用,天子为了表示对高奔戎的赞赏赐其佩玉。”
谢韫清整个人舒展而从容,她向来遍览经史,从来就不怕先生的提问。站起来也是落落大方,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齐妤听到谢韫清的回答,知道她课前是做好准备的,这个女学生的勤奋刻苦,她一直是看在眼中的,齐妤心中稍稍宽慰些。再看向程瑶,也没有先前那样生气了。
她事先就知道程瑶还在为父守孝,对于程瑶要来书院读书的事情就有些意见,原先还以为她来书院是因为喜欢学习,如今见了,晓得程瑶心思不在学习上,便决定不再去管束程瑶了。
程瑶战战兢兢等着先生训话,却听到齐妤让她坐下,她松了一口气。
沈妙华却是幸灾乐祸的窃笑,这个傻瓜,到底知不知道,先生这不是因为饶过她这一回,而是因为先生已经放弃她,懒得去管她了。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程瑶也成为了整个课室议论的对象。程瑶忍受着别人异样的目光,心里自是十分憋屈。
鬼知道这个东林书院怎么和自己在并州的书院不一样,在并州,先生们都不敢为难学生,没想到在东林书院,学生和老师对话时学生还要站起来?
程瑶在并州长大,自然不知道在京城,尤其是世家贵胄,一贯都是最重视师恩的。谁要是被扣上一顶不敬师长的帽子,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她原先只是想来东林书院玩玩而已,谁知道才上第一节课就闹得这样不畅快。
程瑶回去就与老夫人说了,不想再去东林书院读书。
老夫人搂着程瑶,紧张兮兮的问程瑶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又厉声指责谢韫清为什么会让姐姐受委屈,自己是不是在一边看着程瑶被人欺负放任不管了?
谢韫清还没酝酿好措辞,程琳已经开口:“外祖母,你知道妹妹的性格的,谁敢欺负她啊?再说,表妹一直和妹妹玩得好,如果妹妹真的受了委屈,表妹还能袖手旁观?想来是妹妹不适应书院的环境吧,她向来是这种小孩子脾气。”程琳向来是个能说会道的,从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踩低自己妹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