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午膳后,苏瑜在榻上小憩了片刻,起身从内室出来时,却见两个十四五的小丫头在门外探头探脑的。
“五妹妹,六妹妹,来了怎么不往屋里进,外面不冷吗?”她笑着对二人打招呼。
苏琅这才掀开帘子走进来,后面跟着庶出的苏琳。
“我听忍冬说你睡了,怕打搅到你。”苏琅说着走过来,在苏瑜旁边的软榻上坐下,苏琳则是乖乖在她身边站着,并不说话。
苏琳是庶出,平日里苏琅叫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这会儿自然不敢自觉地找位置坐。
苏瑜冲她笑笑:“六妹妹坐下来吧,刚好我今日上街买了些干果,你们俩都尝尝。”
苏琳这才应着坐下,又见蝉衣送上来的干果,她只规规矩矩捏了一颗,并不多要。
至于苏琅就不客气多了,直接接过盘子放在自己旁边的榻几上,边吃边道:“三姐姐这里的东西最好吃了,等你嫁了人,我是不是就吃不到了?”
苏瑜微微一怔,笑而不语。
苏琅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声音小了些许:“三姐姐,我听母亲说我那个三姐夫不是什么靠谱的,祖母和大伯母这时候逼着你嫁人,其实是怕得罪承恩公府,根本不是为了你的幸福考虑。我想让我爹我娘帮帮你的,可我娘说,祖母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更改,除非这时候大伯父或者三哥哥回来了,兴许还有戏。”
说到这儿,她看上去有些丧:“三姐姐,你说我将来的婚事不会也是祖母做主吧?想想都觉得怕。”
说起来苏琅也十五了,如今会想到自己也是正常,苏瑜笑着安慰:“到时候有你爹娘和哥哥护着呢,自然会给你选个好人家的。”
两个小姑娘坐了一会儿,苏琅起身要走,苏琳则是等苏琅出了屋子才起身,向苏瑜递了个东西道:“三姐姐,你明日出嫁,我不知道送你什么合适,这是我亲手绣的福袋,你戴在身上吧。”
苏琳只比苏琅小了一岁,看上去却瘦弱很多,身上没多少肉,仿佛风一吹便会倒似的。不过她生的眉清目秀,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婉约。
苏瑜笑着接过来,但见那福袋绣的十分精致,针脚细腻,赞道:“六妹妹的手艺真好,可比我这个姐姐强多了。”
苏琳腼腆地抿了抿嘴,又道:“三姐姐,二哥让我带话给你。”
苏恒找她?苏瑜倒是有些意外,有话怎么不自己过来呢?
苏琳往前凑了凑,悄声道:“二哥说了,三姐姐如果不想嫁给吴进意,他可以带你去边关找三哥,他今晚在后门等着你。”
这还真像是那不着调的苏恒想出来的主意。这会儿边关战事如何还不知道,如果去找苏丞,那不是给他添麻烦嘛。
“他跟你说的?”
苏琳点头:“二哥怕五姐姐嘴快,故而让我来传这个话。”
苏瑜了然,不过却没应,而是道:“那你告诉二哥,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自己已有主意,不用他替我操心,他继续当他的纨绔子弟就成了。”
苏琳听得有些好奇,看了苏瑜须臾才点头:“好。”
走了一半儿发现苏琳没出来的苏琅又折了回来,语带抱怨:“我说六妹妹你走不走啊,怎么慢吞吞的,我都等你半天了。”
“这就来了。”苏琳应着,对着苏瑜行了礼出去。
出来后,苏琅边下阁楼边问她:“你跟三姐姐说什么呢,还故意背着我。”
“没有,就是绣了个福袋给三姐姐。”
“福袋?我怎么没见过,你送三姐姐都没送过我。”
“前几日不是送给五姐姐一个了吗?宝蓝色绣着木槿花的那个。”
“……有吗,想不起来了,你回头再绣一个给我。”
“额,好吧。”
何况,如今平南侯府正值危难,吴家却能记着两家的情意,带了如此丰厚的聘礼,也着实让她心里安慰。
其实吴进意此人生的不错,眉清目朗的,又素有温雅谦和的名声,苏老夫人重规矩,对于这样的人也是十分欣赏的。此时又见吴进意额头还缠着纱布,分明是当初被苏瑜所伤,苏老夫人也生了愧疚之心:
“阿瑜那丫头被她父母在世时娇惯坏了,做事没个分寸,原该我们登门致歉才是,如今反让你亲自过来,倒让我这老婆子过意不去了。”
“老夫人说哪里话,阿瑜性情直率,恣意烂漫,我怎会真的将先前之事放在心上?还望老夫人替我向阿瑜美言几……”
话还未完,突然有长鞭从门外径自抛了过来,又骤然一转,缠在了吴进意的腰身。
吴进意还未缓过神儿来,却感觉身子倏然腾空,“嗖”的一下被那长鞭拽着出了屋子,又重重落在了地上。
如此粗暴将他拖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苏瑜身边会武的忍冬。
见吴进意一落地,苏瑜从自己袖袋里取出哥哥亲手为自己做的手鞭往地上一甩,一鞭子实打实落在了吴进意的身上。
随着他抱头尖叫,苏瑜又甩了一鞭子,嘴里还破口大骂:“你这卑鄙下流无耻之徒,欺霸良家妇女,草菅人命,看来上次打得太轻,居然还敢登我苏家门庭,看我不打爆你的头!”
她咬牙切齿说着,一鞭鞭打下去,吴进意躲避不及,在地上翻滚着讨饶。
等苏老夫人和平南侯夫人花氏赶出来时,吴进意已经挨了苏瑜好几下,皮开肉绽的,老夫人大喝一声:“孽障,你给我住手!”
忍冬瞧见老夫人阴沉的脸色,忙上前拉住了还在抽打着吴进意的苏瑜,小声道:“姑娘,够了,别打了。”
苏瑜默默收了手,不屑地用食指蹭蹭鼻子,侧目看向地上的吴进意,语带警告:“早就告诉过你,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没想到你竟是个没记性的,还敢到我家里来。今儿个也便罢了,若再有下次,信不信我直接取你狗命!”
吴进意此时被打得分外狼狈,然瞧见盛气凌人的苏瑜却不恼怒,反而强忍着疼痛站起来,十分谦卑地拱了拱手:
“阿瑜,我知道先前是我做了让你气恼的事,你如今打我也是应当的,我不怪你。可我今日上门求亲是出自真心,我,我心里是有你的……”
“你还敢说!”苏瑜气得又扬起了鞭子。
然而这一鞭子还未挥下去,苏老夫人却又开了口:“住手!大庭广众之下,闺阁女儿家哪个如你这般?”
旁边的平南侯夫人花氏也跟着道:“阿瑜,你祖母说的是呢,女儿家就得有女儿家的样子。前几日你把吴公子给打了,如今人家不计前嫌,反而上门来赔礼道歉,你这做的又算什么事?传讲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咱们侯府?”
苏瑜看着二人一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架势,心里越发来气:“大伯母这话何意,难道我打他便是无缘无故的不成?”
“这吴进意表面上倒是个谦谦君子,可他背地里做的那叫什么事儿?奸污良家妇女,把人家肚子搞大了怕惹出事来,又逼着人喝堕胎药,害得那姑娘如今落了个疯癫之症,爹娘上门讨说法,结果也让他命人给打瘸了腿,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他这等败类,若非有个做承恩公夫人的姨母护着,就该割了那玩意儿去宫里当太监!”
这事当初苏瑜上门将吴进意暴揍一顿后便闹了出来,苏老夫人和花氏两人也是知道的。
可一听这话苏老夫人仍是来气:“一个姑娘家,瞧你嘴里不干不净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这话是你这闺中女子能吐口的吗?”
吴进意适时上前来,对着苏老夫人和花氏鞠躬:“老夫人,夫人,这事原是我的不对,可那天晚上我喝多了酒,实在不知道自己竟做了那样的事。我让那姑娘堕胎,原也是为了阿瑜以后嫁过去不至于受委屈的。至于那一家人,我已经让人送了银子过去安抚,更是花了钱给那姑娘治病,如今人已经有所好转了。”
花氏看向苏瑜:“这吴公子的确做了糊涂事,可男人嘛,谁年轻时候没有犯过什么错呢?你瞧他已经处理妥帖了,阿瑜你又何必执拗呢?若说生气,前头你上门已将人给打了,如今气也该消了。”
苏瑜嗤笑:“他害了人,如今给点银子就完事了?他若真有良心,就去把人家姑娘给娶了,照顾她一生一世,我也敬他是个男人!”
“胡话!”老夫人斥道,“你与吴公子的亲事是你祖父在世时订下的,哪能说退便退了?让他退了亲去娶个平民女子,这是在打我们侯府的脸面!”
“祖母这话错了,吴进意这等败类,我若真嫁过去,那才是在打我们侯府的脸呢。莫不是这天下男人都死绝了,我平南侯府的姑娘就非得嫁个这样的不成?”
“大胆,这是你该与祖母说话的态度吗?”老夫人气得拿拐杖敲打着地面,身子都跟着颤了起来,“天下男人是没死绝,可这门亲事你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母亲别生气,当心自个儿的身子。”花氏忙上前搀扶着,又低斥苏瑜:“你这孩子,怎么跟你祖母说话的,还不快向你祖母认错,说你答应这门亲事了。”
苏瑜唇角扬起一抹讥诮:“若大伯母觉得吴进意是个好的,你让四妹妹嫁过去也就是了。左右当初祖父在世时,只说苏吴两家联姻,也没说一定得是我不是?”
闻此花氏的脸色顿时有些变了,她一共三个女儿,大的嫁给了太子成为太子妃,次女早夭,四丫头可是她捧在掌心里养大的。
在花氏看来,她的四丫头温婉大方,姝名在外,日后必然是要往高了嫁的,自然看不上吴进意这样的货色。
不过这话她自是不好说的,只笑着道:“长幼有序,你是老三都还未出嫁,怎么就轮的上你四妹妹呢?”
苏瑜岂不知道大伯娘肚子里那些小九九,也懒得与她多费口舌,只又暗含警告地看向吴进意:“我的亲事我自己说了算,我是不会嫁给你的,如果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我手里的鞭子可是不会心疼人的。”
说罢,她挥着鞭子往地上一甩,周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还不快滚!”
吴进意被那鞭子挥得一个哆嗦,也顾不得旁的,直接逃也似的溜走了。
苏瑜瞧了十分满意,哼哼鼻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老夫人却被气得不轻,脸色都跟着绿了:“瞧瞧,这性子简直跟她那个死了的娘一样,真是气死我了!”
花氏帮忙顺着她的胸口,劝道:“母亲何故生那样大的气,她可不一直就那个样儿,都是二弟妹在世时给惯坏的。”
提到苏瑜的娘老夫人就来气:“祸害,全都是祸害!俞氏害了你二弟,如今这死妮子是要害咱们整个侯府啊!”
“谁说不是呢,”花氏扶着老夫人进屋,“如今丞哥儿在前线吃了败仗,陛下指不定哪日就会降罪到咱们苏家,这几日我总担心呢,承恩公府若退了与丞哥儿的亲事,那可怎么好?”
“这……不应该吧。”老夫人由花氏搀扶着坐下,又接过下人奉上的茶水,“当初这亲事可是承恩公府亲自上门求得,更是让贵妃娘娘赐了婚。”
花氏叹道:“他们主动提的亲不假,可此一时彼一时啊。当初丞哥儿年少有为,名誉甚远,与承恩公府孟家的姑娘自然是相配的。可如今呢,丞哥儿在边塞连丢三座城池,连圣上都给惹怒了。母亲,那公府里的姑娘是何等金尊玉贵的人物,谁知道她还看不看得上丞哥儿?”
越说老夫人心里越乱:“大丫头嫁去太子府也几年了,却一直没能生个子嗣,偏还善妒,陛下和太子本就对她极为不满。如今咱们苏家风雨飘摇,她这个太子妃根本指望不上,能依仗的也唯有丞哥儿与承恩公府的亲事了。这亲事若黄了,平南侯府怕就在这皇城之中无立足之地了。”
花氏道:“好在承恩公府如今并无什么动静,看来也不是那等趋炎附势之辈。只是,这吴进意的母亲和承恩公夫人是嫡亲姊妹,阿瑜若是得罪了吴家,不知道承恩公府会不会生气……”
“哼,就她一个小丫头片子,难道还反了天不成?不管怎样,三丫头跟吴公子的亲事不能退,我老婆子还好好活着呢,这事岂能由她自己说了算?”
听老夫人这样说,花氏也就放心了。
苏瑜以后怎么样她不在意,嫁得其所才是最要紧的。
只要不得罪吴家进而得罪承恩公府,日后但凡他们苏家跟承恩公府沾点儿亲,那么四丫头的亲事便不会太差。
——
经历了吴进意提亲这事,苏瑜这会儿也没心情再去上街买什么衣裳了,回到自己的邀月阁,直接便上了阁楼。
忍冬怕她心情不好,端了雪梨羹进来奉上去:“姑娘,小膳房刚熬好的,喝点儿吧。”
苏瑜在坐榻上倚着,瞧见那雪梨羹倒真觉得有些口渴了,坐直了身子接过来,用汤匙舀上一勺送入口中,又连连点头。这雪梨真不错,甘甜清冽,很是润喉。
蝉衣在一旁候着,思索着道:“姑娘,今儿个吴进意怎么就突然来提亲了呢,还带了三倍的聘礼,一点儿都不像他的作风。”
“我也纳闷儿呢,上回我去吴家把他打得不轻,他当时是记恨我的,还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娶我这种泼妇,如今怎么突然变卦了。”
苏瑜说着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抬头,“他这是在耍什么花样吧?”
蝉衣摇摇头:“奴婢也想不明白。”
苏瑜也懒得多想:“管他为什么呢,左右我是不会嫁给他这种衣冠禽兽的,他要再敢来提亲,我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她说着挥了挥拳头,脸颊气得鼓鼓的,倒显得煞是可爱。
蝉衣看她这般,禁不住便笑了。随后又兀自叹了口气:“姑娘自然是不想嫁给那等人的,可是公子远在边关,万一老夫人和夫人非要让你嫁怎么办?”
苏瑜不以为然:“那不是有忍冬吗,到时候她带我逃婚不就是了。”
忍冬一怔,逃婚?
蝉衣道:“这个时候了,姑娘怎还说笑呢。”逃婚,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词儿。
苏瑜看向她:“我可不是说笑,如果祖母和大伯娘她们敢来硬的,我真的会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