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公报私仇,打了近二十人板子,多半来自承发房、刑房、快班,有司吏、皂隶、门子,连扫地的扫夫都被打了一个,不知他
怎会有机会得罪了县丞大人,或许是某次给县丞扫地没扫干净。
好在庞雨没成为县丞的目标,大概他以前太傻,县丞都懒得搭理他。但焦国柞运气就没那么好了,被打了十棍后拖出了仪门。
大仇得报之后,县丞志得意满,差事也不派发了,一挥袖子退堂,他不是住后堂,而往东回了县丞衙署。好不容易等到退堂鼓响,众人担惊受怕半天,总算知道此事大概了结,纷纷作鸟兽散。庞雨第一天上班就遇到县丞的杀威棒,此时也是长舒一口气,他生怕这个二傻子以
前得罪过县丞。终于平安退堂,庞雨跟在人群中出了仪门,在皂隶房门口稍作停顿,发现皂隶房里面根本没人,看来今日大家都受了惊吓,没心思上班了。庞雨乐得如此,这样就暂时不
用面对那个牢子的姐夫,也就是皂班班头王大壮了。庞雨听得外边人声嘈杂,既担心焦国柞,又记起自己那个女帮闲,于是也不管还要不要值班,径自往八字墙跑去,到了大门却见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的水泄不通,听
得笑骂不绝,不知里面在搞什么名堂。
庞雨围着人群一大圈,没看到周月如,听人群里面又一阵笑,随手拉开身边两个围观群众,双手推搡着杀入圈内。只见圈内的地上摆了十多个青衣人,都是开头挨打的衙役夫子,光着屁股在地上哀嚎,这些衙门中的下层,打完了还光着血屁股扔到县衙门口示众,名为等着家人领回,
实际上让百姓围观,可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庞雨转着圈寻找焦国柞,一路观察那些被打衙役的神色,几乎人人都是卑微中带着一丝狠毒。衙役平日欺压老百姓威风,此时丢这么大的人,围观者中有仇怨者都大声嘲
笑。只片刻功夫便发现了焦国柞,焦国柞平日看着五大三粗威猛无俦,这次挨了十杖居然快晕过去,此时趴在地上满头大汗,口里不停的哼哼。反而是挨着他的蒋国用,咬着
嘴一声不吭,只是身体筛糠一样抖个不停。两个身穿一黑一紫缎子直身的人正站在焦国柞身边,黑衣人拍着焦国柞的脸在取笑他,另一个紫衣人则在戏弄蒋国用,他看到地上的蒋国用自己在往上拉裤子,还跑去把
蒋国用的裤子再拖下去,指着屁股给旁边的几个同伙调笑。焦国柞精神恍惚,看不出有丝毫难堪,那蒋国用却趴在地上脸色铁青,往外边艰难的爬动,想离开这个极度羞辱人的地方,爬了一小段,那紫衣人便挡在他前面,蒋国用
换一个方向,那人也换一个地方,刚好又把他挡住,紫衣人一伙哈哈大笑。
蒋国用放弃了爬走的企图,又伸手去拉裤子,那紫衣者逮住他手笑骂道:“拉啥呢,前几日不是说要告咱吴家隐田吗,怎地今日自个成了这模样,嘿,都让大伙看看来。”衙役却没一人敢喝骂他们,庞雨脑袋一热,昨天才感受了衙门的威武,正是信心爆棚的时候。怎容得闲人在门口欺负结拜兄弟,上去一把推开人在戏弄焦国柞的黑衣者,
口中骂道,“你妈的敢在衙门撒野,信不信老子现在拿了你。”
紫衣者听到动静,丢了蒋国用转头对着庞雨,几个同伙也慢慢凑过来,露出嘲笑的神色,几人不但不害怕衙役,还分散开要准备包围庞雨。这时何仙崖出现在人圈的另外一边,他看到庞雨开口,飞快的转了半圈跑到庞雨身边来,赶紧把庞雨拉在一边,对紫衣者满脸堆笑,“郑老哥,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头上刚
伤过,入了风说的疯话,你不信看他头…”紫衣者冷冷面对着何仙崖的笑脸,突然一耳光刮过去,场中啪的一声脆响,何仙崖打个转跌倒地上,他在地上翻了一圈,展现了超出庞雨想象的敏捷,跳起来就逃出人圈
外。
庞雨见状怒气上涌,简直闻所未闻,竟然在官府门口打政府工作人员,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把撸起袖子招呼周围衙役,“敢欺负咱们公门中人,大家一起上,拿了他们!”围观的众多衙役帮闲没一个回应,反而缓缓的往外退开。庞雨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情景,昨天才建立的衙役的威猛印象都坍塌了,这几个是什么人,连衙役都不敢招惹他们
。
紫衣人一伙哈哈大笑,慢慢围了过来,其中有两人五大三粗,看得出平常就是好勇斗狠的角色,庞雨很快就计算出了战斗值,一脸沉静的面对着敌人。
蒋国用在地上大声道:“你们有本事都冲我来,别冲着不相干的旁人。”庞雨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蒋国用应当是误会庞雨在帮他出头,担心庞雨因此而招惹是非,所以想自己承担下来,当下也不解释,对着地上的蒋国用一竖拇指:“有义
气!”蒋国用闻言抬起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庞雨昂首挺胸,从容的面对五六个恶人,显得异常高大,仿佛什么力量也无法将他击倒。配合他刚才的仗义相助,全身似乎洒满
了正直的光辉,蒋国用觉得他定然能打败那些围过来的邪恶力量,解救门口这些受难的衙役。在蒋国用期盼的目光注视下,庞雨扭转屁股,一溜烟消失在了县衙仪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