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这个决定不符合您的行为模式, ”湛卢的声音在空旷的重三里回响,“先生, 是什么让您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这里是距离基地十个航行日之外的荒芜之地,杂乱的信号通过已经成型的反追踪系统射出来,像是群星中竖起了一个巨大的万花筒。
三支战战兢兢的基地战队已经藏好了。
重三关闭了武器系统, 只装了个虚拟炮口——虚拟炮其实就是一种特殊的电磁波, 标记了谁,就相当于谁被“击中”了,超过一定强度, 就代表防护罩被击碎。
玩具一样,非常搞笑。
林静恒感觉自己就像个身高两米三的壮汉, 捏着一把两寸长的呲水枪,站在杂乱无章的路口, 准备跟一帮学龄前熊孩子们玩捉鬼游戏。
熊孩子们发自内心的恐惧着,没毛的鸡仔一般躲在四通八达的小路里,唯恐成为水枪下落汤的亡魂。
而林将军接下来四个半小时的任务,就是翻箱倒柜地把他们挨个找出来, 温柔地拿水枪喷一下他们柔软的小屁/股——千万不能喷重了, 否则他们脑壳里那颗杏仁会震荡给他看。
这个丢人现眼的过程还将被拍摄下来,在演习结束后拿回去供人围观……万幸,此地已经离开了内网范围, 基地没法直播。
林将军, 英明神武几十年, 至此算是全扫了地。
然而世界上没有比男人的面子更重要的事, 因此林静恒面不改色地对湛卢装神:“基地剩下的三支战队几乎是一个类似自然选择的结果,通过自行归类,分出了别出心裁型,稳重防御型,还有机动突击队,各有所长,如果他们知道配合,加上熟悉反追踪系统,还是有一定潜力的。”
“您上次不是这么评价的,”湛卢很不懂事地揭发他,“您上次说,剩下的三支战队代表了人类社会的三大顽固毒瘤——卑鄙小人,愚蠢的大多数,还有眼高手低做白日梦的大傻子。”
“……”林静恒沉默了两秒,“那是个玩笑。”
这次,湛卢并没有“哈哈哈”,而是有点困惑地说:“根据当时语境与您惯用的语言模式,我认为那并不是一句玩笑。”
林静恒的语气开始不好:“人类和人工智能最大的不同,就是人类的行为和语言没有固定模式。”
湛卢有理有据地反驳:“先生,看来社会学与心理学并非您的专业,事实上,人类的行为模式研究早在地球时代就已经开始了,人类种种看似复杂的行为其实都有内在的逻辑。举个例子,根据您本人的历史数据,您将会对我说……”
林静恒:“闭嘴!”
湛卢:“……闭嘴。”
联盟第一机甲和他的主人几乎异口同声,湛卢顿了顿,尽忠职守道:“是,执行‘闭嘴’命令。”
林静恒:“……”
他现在有点想把湛卢从重三上拆下来,这种二手机甲的机甲核只配安在健身房的脚踏车上。
“诸位应该已经知道规则了,”这时,陆必行的声音在每一台演习机甲上响起,“在以前的演习里,诸位都没有反追踪系统的权限,而这一次不同。三支战队中每个人都拥有反追踪系统的部分权限,此次演习,你们的对手不是彼此,只有林将军一个人,他会是你们的狩猎者。简单来说,这个游戏以前是每个人都蒙着眼睛,互相追捕,而这一次只有林将军一个人蒙着眼,他来追捕你们所有人。”
三支战队的机甲驾驶员们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庆幸难度降低,反而更紧张了。
“今天,我们不打算淘汰任何人,”陆必行继续说,“从现在开始,进入积分环节,积分排名最低的,负责围绕基地远程巡逻,直到在下一次演习中逆袭。我提醒诸位,远程巡逻漫长而痛苦,一旦有危险,你们在第一线。而经过一些区域时,巡逻队员互相之间甚至没有可以沟通联系的信号,容易让人产生焦虑、精神紧张等症状,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诸位的后续表现。也就是说,输一次恐怕就翻不了身了,所以今天请大家一定慎重。”
周六的眼睛里冒出贼光,福柯在最后调整着队形,黄鼠狼已经开始利用反追踪系统的权限,查看其它两支战队的位置了——战队被全歼无所谓,反正不会真死,只要其它两个竞争对手更惨,自己自然就可以脱颖而出。
“林,你说过,星际海盗的战斗经验和能力超出我们的想象,”陆必行的声音从重三的通讯装置里流出来,像在他耳边响起的一样,林静恒的耳根轻轻地动了一下,听见对方说,“如果星际海盗真的通过远程信号扫到这片区域,我想知道反追踪系统能不能经受这种挑战,你不要手下留情。”
林静恒看了一眼通讯屏幕,陆必行急忙补充了一句:“我是说不要对我手下留情,对他们还是点到为止吧。”
林静恒:“不要对你手下留情?”
陆必行也不知道从这句正常的反问里听出了什么儿童不宜的含义,飞快地笑了一下,他迅速切断了通讯,耳垂通红。
林静恒:“……”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克制的给自己倒了半杯酒,叹了口气。
一场虐杀,就在将军乱麻一样的愁肠百结里开始了。
“周六哥,”通讯里传来放假的声音,“黄鼠狼的人正在移动,跟福柯他们靠拢了,是打算结盟合作吗?”
周六沉吟片刻:“福柯他们人最多,目标最大,相对来说也最容易被定位,如果我是对手,肯定会把他们列为第一目标。”
放假半懂不懂地“啊”了一声:“那黄鼠狼为什么……”
“为了浑水摸鱼,”一个自卫队员说,“打了这么长时间,你还不了解他吗?现在他们靠过去,一副打算同气连枝的样,一旦福柯他们被林将军发现,黄鼠狼第一件事就是袭击福柯,直接在后面把这么大的一支队伍打散,重三也没那么容易越过机甲群,到时候福柯他们就是最好的盾牌,黄鼠狼可以藏在盾牌后面攻击重三,不管有效攻击能打中多少,打到就有分——他们后面就有个跃迁点,打完随时可以撤。”
“黄鼠狼那次没参加巡逻,”这时,另一个自卫队员忽然幽幽地说,“他根本不知道对上那位林将军是什么感觉。”
周六:“什么感觉?”
“他的精神网……”那自卫队员说着,声音有些颤抖起来,“他那精神网扫过来的时候,你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棵田地里的病秧,镰刀砍过来的时候,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来不及反应就被收割了。你被迫断开精神网的时候,也根本不像平时掉线那样轻松,你有种自己掉进冰水、跌进空洞洞的真空里的错觉,身上哪里都不听使唤,好像就这么死了一样——周六老大,当时我算在外围的,有些直面林将军的人,现在别说开机甲,就是在基地睡觉,晚上都不敢关灯。黄鼠狼想得太美了,以他们的火力,在重甲精神网范围外,根本打不着人家,一旦进入人家精神网范围内,他们还想跑?”
“不慌,”周六沉声说,“我们还有反追踪系统,现在听我命令,所与人散开,保持纵队!”
“周六,重三动了!”
重三的轨道在反追踪系统的监控下,事无巨细地呈现到三支战队面前,它开始绕着反追踪系统外围做圆周运动,接着,在一个跃迁点附近停住了。
“周六老大,他在干什么?”
“不要守着跃迁点,快挪开。”周六飞快地说,“再分散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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