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看到墙上的挂钟已经指着十二点了,终于停了下来。
他站在十三楼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灯火辉煌的夜景和川流不息的车灯,最终还是重新拿起大衣出了门。
舒晴睡得迷迷糊糊的,麦当劳里一直放着嘈杂的歌,她只能戴上自己的耳机,女歌手用柔和低沉的嗓音唱着《冬日的花园》——曾经在顾之的车上听过的那一首。
忽然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舒晴猛地抬起头来,结果恰好撞上了俯身欲唤醒她的人,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顾之低低的吃痛声,舒晴傻眼了,“顾老师?”
这一下撞得太重,顾之的眉心都蹙了起来,停顿了好几秒,才把捂住下巴的手松开,“怎么睡在这里?”
舒晴一时语塞,总不能说是和室友吵架了,一个人赌气跑出来了吧?
顾之没等到她的回答,只看了眼那杯冷掉的咖啡,蹲下身拾起了落在地上的毛巾毯:“走。”
“去哪儿?”舒晴一头雾水。
“我家。”
顾之耐心地等待着她收拾背包,结果舒晴一动不动,神情古怪地望着他,他这才把言简意赅的本事收起来:“我住在旁边的小区里,客房可以给你住一晚,睡这里会感冒。”
现在已经十二点半了,宿舍早就关了门,回也回不去。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舒晴小声说。
“会。”顾之的表情淡淡的,“但是比起明天一早打120来抢救因为高烧昏迷不醒的学生来说,我个人比较倾向于速战速决。”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舒晴居然很想笑。
这个男人的家不比他的说话方式复杂多少,简简单单但是看上去价值不菲的家具,窗帘清一色的没有花纹,就连墙上唯一的那幅油画也只是一片深蓝色大海,别无他物。
舒晴穿着他从鞋柜里拿出的拖鞋,一时之间有些局促。
顾之把她半个学期没洗过的背包接过来,随手放在单人沙发上,舒晴瞬间有点后怕,早知道就提前洗一洗书包了。
“怎么了?”顾之从厨房给她倒了杯出来,看出她的表情有点不安。
舒晴脑子一抽,居然就说出来了:“我怕把你的沙发弄脏。”
顾之转过头去看了眼她的书包,似乎笑了笑,有点无奈地说:“脏了就脏了,难道我会叫你赔?”
“……难讲,说不定会叫我洗干净再走。”
他低低笑了几声,“好主意。”
舒晴被带到客房里去转悠了一圈,床单被子都是干干净净的,屋子不大,但很有格调,仍旧以简洁为主。
“很晚了,洗漱一下就睡吧。”
顾之把拎回来的那只塑料袋递给她,先前舒晴没注意,这下接过来一看,居然是新的洗漱用具…… 看来他在叫醒她之前就十分肯定她会跟他回家,所以提前买好了这些。
顾之还教了她怎么用热水,舒晴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算瘦,甚至还有点婴儿肥,是家长喜欢的那种“看起来特精神”的孩子。
过去二十年里,她都一直安慰自己,饱满的孩子更讨喜。
吐掉嘴里的泡泡,舒晴捏了捏自己的脸,唉,再瘦一点说不定会更好看?
不过,顾老师那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女朋友又是什么样子呢?她想了想,脑子里浮现出的无一例外是各种妖娆大明星。
奇怪的是两人竟然没有住在一起。
哦不,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舒晴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跟顾之道了声晚安后,她钻进了那个清爽干净的被窝,屋里一片黑暗,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想起手机还在背包里,她迟疑了片刻,又披上外套蹑手蹑脚地走出去,结果发现客厅里的台灯昏黄的亮着,顾之正坐在沙发上,笔记本摆在膝上,间或停下来思考一下,然后速度飞快地打字。
看见她走出来,他抬起头来问她:“怎么了?”
“拿手机。”舒晴很快走到背包前面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老师早点睡。”
结果顾之叫住了她,十分准确地猜中了她找手机的原因,“你是不是睡不着?”
最后,舒晴坐在沙发上看书,顾之在她身边一点的地方继续敲键盘。
书是顾之让她去书柜里选的,她随手拿了本《刺猬的优雅》,结果翻开以后才发觉是法语原著,天知道为什么封面上要写着五个那么大的汉字。
她看得很艰难很纠结,最后索性微微侧过头去看顾之的屏幕。
“脊柱后路推板减压”,“椎弓根内固定”……一大波外星词汇正在接近。
顾之打字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终于没有再动,而是靠在沙发上低低地笑了两声,“我并不觉得这些中文对你来说比手上那本法语原著更容易理解。”
舒晴的脸倏地涨红,原来他早就知道!
她故作正经地咳嗽一声,“我有个问题。”
得到他肯定的目光,她才发问:“你的真实身份。老师?医生?”
“外科专业,硕士是在法国读的,回国以后去医院里待了半年,然后到了C大教法语。”
“那这个……”舒晴朝他的笔记本努努嘴。
“虽然没有再动手术了,但还算是医院的人,很多术前讨论我也有参与。”
舒晴迟疑了片刻:“既然专业是医科,又为什么放弃外科手术,跑来教法语了?”
这一次,顾之没有立即作答,而是慢慢地合上了笔记本,然后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很晚了,快去睡吧。”
察觉到他在逃避,舒晴只得慢吞吞地站起来往客房走,走出客厅之前,她回过头来语气轻快地说了声:“早点睡,顾老师,还有……谢谢你收留我。”
她笑得很欢快,眉眼弯弯的像只小狐狸,顾之一怔,随即也回以一抹笑意,“晚安,舒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