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注,静待答复。
结果,很出人意料。
吕毅书生不但点了头,而且神态十分冷漠。“不错,有此一说。”
这简直是个不知死活的书呆子!
围观的人,都为他暗捏了一把冷汗。
黑衣汉子双目凶芒一闪,嘿嘿笑道:“算卦的,凭你这句话,我今天也该好好地照顾你的卦摊儿。”
这不是好话,任何人都听得出来,唯独书生吕毅他没听懂,神色安详,未予答理。
他未说话,年轻汉子可搭了胶儿,道:“姓秦的,你要是条汉子尽管冲着我来,人家可是个读书人,没得罪你。”
书生吕毅依然故我。难道他仍没听懂,不知危厄之将至?
他应该为自己占上一卦,速谋趋吉避凶之道才对。
黑衣汉干抬眼又望望年轻汉子,突然纵声狂笑,像鬼哭狼嚎,刺耳难听,道:“看不出你这小子竟有一副好心肠,难得!
难得!其实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还替人家操的什么心!
秦大爷若有动他之心,他早伸腿瞪眼躺在卦摊底下了。这种事儿,秦大爷自诩身份,还不屑为,也不过瘾,你不是逞强讲理么?来,来,来,你要把秦大爷从这张凳子上请开,还怕秦大爷不乖乖地让你么?“
此言一出,群情大愤,但都看得出,这家伙不是好来路,扎手得很。远道来的,不愿惹是生非,自招麻烦,也幸灾乐祸,乐得看看热闹。
小镇上,个个老实庄稼汉,有心无力,敢怒而不敢言,出头伸手,那是鸡蛋碰石头,个个难碎,只有眼睁睁地瞧着他发模。
年轻汉子怒极而笑,一句话没说,便要动手。
猛地,卦摊后站起了书生目毅,他双手连摇,说道:“小可不是珍惜这值不了几文的卦摊儿,而是不愿眼见为这点鸡毛蒜皮芝麻事,伤了和气,闹出人命,让小可做个和事鲁仲连,说句公道话”
转向黑衣汉子,道:“不客气的说,这位秦大爷的确是于理有亏,再咄咄逼人,那更是太不应该;不过,也许他有什么疑难大事待决,所以抢了先。再说,事先并不知算卦有规矩,勉强可称情有可原”
他竟敢数说凶神的不是,岂非耗子放猫子鼻梁骨作死?
看热闹的,脸上都变了色,心想:这位“活神仙”这回是占卦不灵,不知吉凶,死定了。
可是怪了,大概是书生吕毅算准了自己毫无凶险,瞧!黑衣汉子只是噙着一丝阴狠的冷酷笑意,并未动手。
人家都替他担心,他自己却若无其事,又转向了年轻汉子,接道:“至于你这位,虽然占了理,但却不能作小忍;小可看阁下仪表不凡,似乎不是一般粗鲁武夫,怎不知动辄拔剑、怒起斗殴,那是匹夫之勇,算不得大英雄大豪杰?再说,以一个有用之身,在诸事未成之前便到处乱树仇强敌,以身试险,那是大不智,也太不值得。路窄何妨让人一步?大不了多等片刻,一早上都等过了,何在乎再等片刻?为息事宁人,小可今天增占一卦,阁下请坐一会儿,行不?”
这口气,比较客气,但隐隐有教训意味,按说,谁听得下这个?
可也怪!年轻汉子竟怒气全消,听了他的。
而且,这番话还听得他颇为寒栗地机伶一颤,抬眼深注,异采闪漾,一句话没说,默默退向一旁。
轻而易举地排解了纷争,等着看热闹的,未免有点失望。
书生吕毅收回目光,坐了下去,又转向了姓秦的黑衣汉子,道:“现在该你秦大爷,要占卦还是要看相?”
姓秦的黑衣汉子目注书生,阴阴一笑道:“你管闲事的本领还真不差,我的命我自己了解得比谁都清楚,用不着看相,秦大爷要你替我占上一卦!”
书生吕毅道:“要问什么?”
姓秦的黑衣汉子唇角泛起一丝笑意,笑得好不阴险,道:“秦大爷跟几位合伙做宗买卖,你给秦大爷算算,这宗买卖能否顺利做成功?”
书生吕毅看了他一眼,拿起卦筒摇了摇,倒出三枚金钱,看着桌上三枚金钱,郑重发问:“秦大爷跟几位贵友要往何处做生意?”
姓奏的黑衣汉子道:“你既称‘活神仙’,难道这还要问我?”
书生目毅眼皮不抬,道:“算卦的只预测祸福,使人有以趋吉避凶。”
姓秦的黑衣汉子咧嘴笑道:“看来是非说不可了,好吧!
就在这一带。“书生吕毅不再发问,凝注三枚金钱,嘴唇一阵翕动,似在哺哺自语,可是声音却低得别人听不到。片刻之后,抬起了眼,神色一转凝重,道:”这一带偏南,南方属火,近山,不聚财,小本经营可,临时投机大买卖,大不利。“姓秦的黑衣汉子道:“说明白点。”
书生吕毅道:“照卦象看,阁下不宜在这一带轻冒风险,否则包管连本带利赔个精光,等于往火坑里跳。”
姓秦的黑衣汉子眨眨眼,笑道:“真的?”
书生吕毅道:“我是照卦象实说,信不信由你。”
姓秦的黑衣汉子嘿嘿一笑道:“你是名传遐迩的‘活神仙’,看来秦大爷只有宁可信其实,不可信其假了。为了保全老本儿,也只有跟那几位朋友打消此一念头,放弃这宗大买卖了。多少钱了‘书生吕毅伸出一个手指,道:”十两。“姓秦的黑衣汉子脸色一变,笑道:”太贵了吧!“
书生吕毅脸上毫无表情,道:“我要得客气,这已经很便宜了。”
姓秦的汉子眯着一双鹞眼,笑得狰狞,道:“算卦的,睁开眼睛瞧清楚点,秦大爷可不是好敲的;秦大爷在这儿瞧了半天啦,前面三个没有一个超过十文,你若想敲秦大爷,那你是找错人了,走江湖吃这碗饭,眼睛应该雪亮,懂么?”
书生目毅淡淡的说道:“不错,别人都没超过十文,可是你秦大爷不同,我一句话救了一条命,十两银子应该很值得,你秦大爷一条命难道值不了十两银子么?”
姓奏的黑衣汉子目中异采连闪,凝注书生吕毅,大笑说道:“秦大爷这条命不贵,可没人能拿得去,哪位朋友有此自信,姓秦的随时恭候。算卦的,姓秦的走眼了,看不出你竟是个有心的人,是该好好谢你。这样吧,今儿个先付十文,剩下的先赊着,明儿再给你送来。”说着站了起来。
书生吕毅似乎听不懂对方话中之话,一心只在卦钱上,只是他一点也不急,仍然坐在那儿,道:“秦大爷,抱歉得很,我这卦摊儿上从来谢绝赊欠。”
姓秦的黑衣汉子双目凶光暴射,嘿嘿笑道:“穷酸,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脸不要,秦大爷付你十文,已是你天大面子。”丢上十文钱,转身而去。
看热闹的大多厌恶他,可没人敢拦他。
适才那退立一旁的年轻汉子却是忍无可忍,就要挺身打抱不平
书生吕毅连忙说道:“阁下,好意心领,这件事儿你管不了,且看看,我算准了,他马上就要触霉头,不但丢人现眼,而且十两银子会一分不少地付给我。”
说话间,姓秦的黑衣汉子已经走出人群到了街道拐角。
这时,街道拐角处,正东张西望地往这边走过来一名青衫少年。
书生吕毅倏然地站起,向那姓秦的黑衣汉子扬手大呼:“喂!朋友,你敢是看我书生好欺?算了卦不给钱,撒腿就跑?”
那姓秦的听若无闻,却惊动了那名青衫少年,他抬眼向卦摊这边一望,面上陡现惊喜之色;适时,姓秦的汉子已擦着他身边走过,他停步转身,一声轻喝:“站住!”
声音不大,却震得姓秦的黑衣汉子身形一颤,不由自主地驻步回身,既感然又惊讶地望了青衫少年一眼,道:“小子,你叫谁站住?”
青衫少年被这一声“小子‘叫得剑眉猛挑,似又强自忍住,大声道:”谁算了卦不给钱,我叫谁!“姓奏的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么说来,你是叫我秦大爷了,叫住我你小子想干什么?“
青衫少年风目寒芒一闪,道:“不干什么,乖乖地付了卦钱,我放你走路。”
“又是一个好管闲事的。”姓秦的黑衣汉子笑道:“你小子有把握管得了么?”
青衫少年冷冷说道:“管不了不会张口。”
“好!”姓秦的黑衣汉子阴阳笑道:“小子,照子放亮点儿,别少不经事,不知天高地厚地乱伸手。对那穷酸,秦大爷是不屑出手,对你,秦大爷可没那么多顾虑,奉劝一句,秦大爷的事,你最好少管,现在知悔回头还来得及。”
青衫少年想纵声大笑,终于忍住,话,比先前更冷,道:“少废话!路见不平,这件事我管定了。说!你给不给卦钱?”
姓秦的黑衣汉子脸色一变,狞笑说道:“秦大爷从来没今天这般好耐性,可惜没用,好心难点执迷人,是你小子不珍惜小命儿,怨不了我,秦大爷不给,你看着办吧!”
青衫少年剑屑一挑,道:“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谅你不知厉害。”
话后,身闪,出手如风,一掌掴了过去,好快。
姓奏的汉子早有了提防,可没料到青衫少年来得那么快,想躲,无奈躲不掉。
“叭”的一声脆响,满天金星,瘦脸上被掴个正着,五道鲜红指痕立刻肿起老高,牙齿险些被打断,痛得要命,闷哼一声,捂脸飞退。
卦摊儿前看热闹的人群,早就转移了方向,这下大快人心,暗暗大呼痛快。
年轻汉子却看很微微色变、神情震动,脱口说道、“‘无影追魂手’!莫非是‘铁面天’。”
适时,书生吕毅轻笑说道:“瞧,朋友们!我这卦没算错吧!小鬼碰上了钟馗,这回卦钱少不了啦。”
这一打岔,那边又有了变化;姓秦的出自娘胎也没吃过这么大亏,白了脸,红了眼,双目暴射凶芒,厉笑一声:“看来,秦大爷又走眼了!”闪身扑了上来,一探掌,疾取青衫少年胸腹要害,出手便是毒着。
青衫少年站着未动,不屑一顾,冷笑说道:“哪里是走眼,分明瞎了狗眼!”
信手一挥,也看不出招式如何奇奥,姓秦的右腕脉竟被他扣个正着。
姓秦的这回可更吃了瘪现了眼,毫无挣扎。其实那是白费,半身酸痛,右腕如火灼,根本就提不起真气,龇牙咧嘴,豆大汗珠涔涔而下。
青衫少年玉面上浮起了一丝轻蔑笑意,道:“秦大爷,我小子就凭这一手,管得了你的闲事么?”
姓秦的凶态尽敛,煞气无存,垂首不语。
青衫少年一沉脸,冷哼说道:“秦无常,别说是你、就是你们‘索命五鬼’同来,照样得给我个个躺下,今天算你造化大,付了卦钱给我滚,去!‘”
手腕微震,姓秦的踉跄倒退数步,差一点儿没栽倒;左手抚着石脱,目露惊讶,望着青衫少年,道:“姓秦的既然栽在你手,那是姓秦的技不如人,卦钱分文不少付给他就是。好朋友认得‘索命五鬼’中秦无常,也应该有名有姓。”
青衫少年说道:“‘索命五鬼’在我眼中字号小了点儿,还不配动问我的姓名,你要是不死心,不服气,尽管上河南‘抱璞山庄’找我,随时有人接待。”
秦无常一听“抱璞山庄”四字,更是面如死灰,垂头丧气,再不说一句话了,转身走向卦摊儿。
这个仇报不成了!他只求付了卦钱赶快离开,越快越好。
青衫少年不怕他跑,似是也想到卦摊儿上瞧瞧热闹,举步跟了过来。
看热闹的人群,自动地让开了一条路,让秦无常走近卦摊儿,大多数的目光都投向那位打抱不平、看起来跟个大姑娘似的英雄侠少。
众目睽睽下。何等难堪,应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下去;而秦无常已经顾不了这许多了,低着头,走到卦摊儿前,掏出一锭银子,看也没看,放下就走。
“慢点!秦大爷!”书生吕毅突然说道:“这锭银子足有十两,我一文不多要,这十文钱,你拿去。”说着,站起,拈起十文钱塞入秦无常手中。饶是他秦无常是个武学不俗的武林高手,竟未来得及抽手!只有握着十文钱匆匆离去。
穿出了人群,走到了街上,越走越觉不对,摊开手掌一看,脸上不由得又变了色,十个铜钱竟变成了厚厚的一个。
那算卦的适才分明站起的是十文,怎么就在这刹那间变成了厚厚的一个?而且不是用某种力量硬压的,竟似在冶炉里重铸的一般,那书生莫非
另外,掌心中还有个小纸团,打开纸团一看之下,已经变了色的脸色,更形难看,小纸条儿上,写着两行小字:“请与贵友速速回头,莫自取杀身之祸,这宗买卖岂是你等做得了的?有我在此绝不容任何人轻举妄动。急流勇退,为时不晚,再迟两天,想走也走不掉了。”
没上款,没署名,也无任何表记。书生是何来头?
秦无常向左右看了看,飞快地把纸条揣入怀中,疾步离去。
这件事妙,卦摊儿那边发生的事更妙!
秦无常走后,青衫少年向着书生吕毅眨眨眼,微笑拱手,才要说话。
书生吕毅手比他还快,不过那是摆手。“分个先来后到,按次序来,我不能再让这几位客人久等,请先坐坐。”
没谢谢人家,口气还不太客气,可是青衫少年竟吃这一套,笑道:“您别误会,我是由河南来这儿找人的”
书生目毅接口说道:“找到了么?”
青衫少年道:“找到了,好不容易,我几乎跑遍了江湖!”
书生目毅道:“那阁下还有什么事要问我算卦的?”
“有。”青衫少年道:“我想请我那位三叔回去,麻烦先生给我出个主意。”
书生吕毅眉锋微皱,沉吟说道:“这种事我倒是首遇,恐怕无能为力。”
青衫少年苦着睑,近乎哀求,连忙拱手道:“我也是慕‘活神仙’之名而来,无论如何请先生帮个忙,可怜我几乎跑断了两条腿,既然找到了我三叔,要是请不动他,我可不敢回去见我义父跟我大伯了。”
书生吕毅笑了,想了想,说道:“那么,阁下请先进‘高升客栈’,晚上我再替阁下想想办法,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一定有把握。”
青衫少年愁容尽扫,展眉笑道:“只要先生答应给我想想办法就行,我有信心先生的办法准灵,‘活神仙’嘛,否则岂不砸了招牌?”
拱手再谢,走进“高升客栈”书生呆了一呆,望着那洒脱背影摇头失笑,随即转向适才那年轻汉子道:“累阁下久等,真是对不起,请摊儿面前坐。”
经过这半天的观察,敏锐的直觉,使年轻汉子觉得眼前这算卦的书生和常人不同,究竟哪儿不同,他又说不出来。
他觉得书生有点高深莫测,因为片刻之间书生对他所说的那句话,乍听起来很平常,却每一句都似含有深意。
这种话,除了他,任何一个别人都无从领会,莫非这位书生真是“活神仙”着穿了他的行藏?窥透了他的目的?
其实,能这样更好,自己不正想求书生指示机宜,解决疑难么?有此一念,不再犹豫,走上前去坐下。
“阁下是占卦还是相命?”书生习惯地问了一句。
年轻汉子道:“占卦。”
书生道:“问什么?”
年轻汉子没有即时回答,有意无意,抬头四望。
是吃午饭的时候,看热闹的,散得差不多了。
这才收回目光,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找东西。”
书生扬眉反问:“不找人?”
年轻汉子顺口答道:“找到了东西不愁找不到”
“人”字未出口,猛地身形一震,目射奇光,凝注书生道:“先生怎知我要找人?”
书生道“哦”了一声,淡淡笑道:“我只是随便问问,要找什么东西?”
年轻汉子看着书生,半晌才道:“一件传家至宝‘古玉决’。”
书生目毅:“怎么丢的?”
年轻汉子道:“这很重要么?”
“当然!”书生吕毅道:“请阁下相信,我不会无故发问。”
年轻汉子略一迟疑,终于说道:“被人偷去的。”
书生不再发问,由卦筒中摇出三枚金钱,他凝注三枚金钱良久,忽地皱起双眉,道:
“卦象很混乱,阁下似乎所言隐而不实,漏了一点。”
年轻汉子身形再震,道:“我不懂先生此言何指?”
书生目毅道:“由卦象看,跟阁下丢失的东西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卦象是阳非阴,这个人也应该是个男的”
年轻汉子低头不语。
书生吕毅接道:“为使卦象清明易判,我希望阁下不要有所隐瞒。”
年轻汉子猛然抬头,目光微赤,激动说道:“我没有什么可瞒的,这件事也无须怕人知道。实告先生,家严与‘古玉决’一起被盗被掳,至令下落不明,家慈也被贼杀害,血仇未报,我为这件事遍访天下已将三年,却无一丝蛛丝马迹可寻。日前闻得先生大名,故不远千里,特来求教,望祈先生指点一条明路,若能藉此寻回家严,血仇得报,我不惜万金重酬。”
好怕人的神态。书生吕毅微皱双眉,道:“原来如此,万金重酬那倒不必,读书人本一点仁心,只希望阁下血仇得报,贤父子早日团聚”
说着,收回金钱,二度摇卦,金钱落处,他双眉皱得更深,沉吟不语。
年轻汉子急急问道:“先生,卦象如何?”
书生吕毅摇摇头道:“卦象虽已趋明朗,无如我目前仍难做一个明确判断。这样吧,半年后烦阁下跑趟洞庭,到时我会给阁下一个满意答复。”
年轻汉子有点失望,但旋即道:“只要能寻回家严,报得母仇,便是十年我也能等。”
书生吕毅颇表赞许,望了望他,点头说道:“那好,半年后,岳阳楼头我自会指示玄机,告诉阁下所要知道的一切。”
卦象止于此,年轻汉子只得站起,探手人怀,道:“先生,卦钱多少?”
书生吕毅笑道:“暂时免付,等阁下父子团圆,报得血仇再算不迟。”
年轻汉子也不客气,抽出了手,道:“那我就先赊着先生的了
话锋微顿,犹豫嗫嚅,接道:“先生”
“阁下放心。”书生吕毅一笑道:“我愿以信誉担保,半年后必有所报,今生仍有相见时,江湖上到处可碰头,届时不兑现,任凭阁下”
年轻汉子大窘,道:“先生神奇高士,当能以觅亲痛仇心切见谅。既如此,我先谢了,咳,容我再请教一句,到时候”
书生吕毅又是一笑,道:“阁下不必多虚。”
年轻汉子不再多问,拱手称谢而去。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半年后他当然说什么也要跑趟洞庭,登上岳阳楼,灵不灵且待到时看。
红日西斜,晚霞满天。
书生吕毅做完了一天的生意,由魏胖子帮着正预备收摊儿。
蓦地里,蹄声大作,街道拐角处,一阵风般驰来了两匹高头骏骑。
马是异种龙驹,一白一黑,通体无一根杂毛。
马身上的装配,不但讲究,而且华贵异常,好气派。
鞍上人儿,是两位绝色美姑娘。
前面白马上的那位,芳龄较长,无限美好的娇躯之上,紧紧地裹着一袭黑色劲装,外罩黑色风给,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秋水如刃,柳眉凝威,令人望之寒栗,目光不敢丝毫随便。
紧随她的身后,黑马上的那位,则是身穿大红劲装,虽也称罕见美色,较前面那黑衣人儿却已大显黯然。
不难看出,这是一主一婢。
街道上,扬起数声低低惊呼,路人纷纷躬身哈腰,笑脸问好。
黑衣人儿频颔螓首,却是难见笑容。
这情形,惊动了书生吕毅,他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收他的卦摊,可能是鉴于“非礼勿视”
魏胖子也抬起了头,可是未再低下去,停了手,直了眼,并非饱餐秀色,而是无限惊讶,喃喃说道:“天!这位姑奶奶难得下山,今儿个”
说话间,两骑已直驰摊儿前,停了下来。
魏胜子神情一紧,连忙搓着手赔笑走向马前。“今儿个是什么风把姑娘给吹了来?
您,一向安好?老堡主安好?”
黑衣人儿微一点头,道:“好。”
冷冷地看了正在低着头收摊儿的书生吕毅一眼,道:“这位可是有君平、唐举、赛华佗之誉的活神仙?”
“您夸奖。”魏胖子回头招呼书生吕毅,道:“老弟,快过来见见”
书生吕毅这才直起身子。
魏胖子唯恐怠慢地接道:“这位是威震天下的‘古家堡’的古姑娘”
“古家堡”威震天下,那是武林中事,读书人不懂这一套,书生吕毅“唔”了一声,一拱手,道了声“久仰”又要去收他的摊子。
却被魏胖子一只肥胖的大手死命的拉住,魏胖子笑得好不自然。“姑娘,这是小老儿的乡亲。”
黑衣人儿眼见书生吕毅的傲慢态度,似要发作,但一触及书生那两道跟神,不知怎地,娇躯却突然机伶一颤,道:“先生,你我似曾相识?”
书生吕毅神情微愕,随即谈笑说道:“落魄书生潦倒人,哪来那么大荣幸。”
黑衣人儿脸一红,红衣美婢突然娇喝道:“狂徒大胆!”玉手一扬,马鞭就要挥下。
书生吕毅恍若未见,黑衣人儿目闪异采,伸手一拦,回首轻叱:“先生面前,不可放肆,离堡前我怎么告诉你的?”
老实人哪见过这等场面!魏胖子吓得面色如土,连忙赔笑脸,打圆场,道:“红姑娘万莫见怪,小老儿这位乡亲心直口快不会说话,您多包涵”
黑衣人儿微笑说道:“婢女无状,先生雅量海涵。”
书生目毅没有答腔,魏胖子抢着说道:“姑娘说哪里话来,只要姑娘你高抬贵手,不降罪,小老儿与乡亲已属万幸,姑娘今儿个是”
黑衣人儿微微一笑道:“昨天有人回堡,我才知道镇上来了位‘活神仙’,我慕名而来,想占一卦”
这是天大的面子,也难得今个绽露了笑容,多说了两句话,魏胖子忙不迭地躬身让道:
“那姑娘您请小店里坐,请小店里坐!”
黑衣人儿又现笑容,春风解冻,花朵绽放,好美!“不是已经收摊儿了么?”
吕毅一句“不错”尚未出口,魏胖子已飞快说道:“没关系,您难得出来一趟,只管请里边坐。”
黑衣人儿这才轻移娇躯,离鞍下地,领着红衣美婢袅袅走向“高升客栈”
店内,早有人准备接驾,捧凤凰般必恭必敬地把她们主婢迎了进去。
书生吕毅皱眉说道:“老哥哥你这是”
魏胖子急忙以手虚搞其口,苦着脸道:“老弟,看我薄面,你就破例一次,成不?”
拉着他急步走向店中。
书生吕毅无可奈何,只有付之摇头一笑。
店中,柜台里面。黑衣人儿居中而坐,红衣美婢侍立身后,魏胖子与老帐房垂手秦立一旁。
书生吕毅,隔着桌子,坐在黑衣人儿的对面,桌上摆了一于应用之物。他望了望黑衣人儿,开口发问:“姑娘是占卦?”
黑衣人几点头不语。
“问什么?”书生吕毅又问。
黑衣人几道:“我要找个人,麻烦先生指点。”
书生吕毅道:“可有生辰八字?是男是女?”
黑衣人儿道:“腊月十九,子时生,属大龙,男的。”
书生目毅拿起卦街,钱落眉皱,面色忽转凝重,道:“姑娘,算卦的可要直言了。”
黑衣人儿想也冰雪聪明,玲戏剔透,娇靥有点发白,微笑道:“福祸皆无定,吉凶不由人,先生请只管直说。”
书生吕毅叹了口气,道:“姑娘要找的人,已经死了多年了。”
黑衣人儿娇躯猛起一阵轻颤,娇靥煞白,摇摇欲坠。
书生吕毅似乎不忍目睹,垂下眼去。
红衣美婢大惊失色,皓腕双伸,扶住黑衣人儿,急急叫了两声:“姑娘,姑娘”
黑衣人儿闭目未应。
红衣美婢陡挑柳眉,面布寒霜,美目含煞,紧咬贝齿,怒视书生吕毅。“算卦的!
我家姑娘若有差地,你也别想活了!”
书生吕毅一抬眼,道:“这位姑娘说话好没来由,算卦哪有报喜不报忧的?卦象如此,又是你家姑娘吩咐,我有什么办法?”
魏胖子惊急交集,手足无措地插口:“老弟,你不能不”
“算卦的,你好大的胆子!”红衣美婢一声怒叱,挥掌就要劈出;黑衣人儿美目突睁,颤声说道:“小红,这时候你还惹我做气么?”
红衣美婢一震收手,噙泪说道:“姑娘别听这江湖郎中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我就不相信南宫大侠会“她忌讳一个”死‘宇,截然住口。
黑衣人儿唇边掠过一丝凄惨笑意,轻摇螓首,道:“世上有很多事情是想象不到的,他来得突然,去得突然,短短三年如昙花一现,至今十多年宇内未现侠踪,我曾怀疑他死了,但那只是怀疑,不得真消息,未亲眼目睹,我仍有信心,而现在
这位先生有‘活神仙’之称,无卦不灵,我“娇躯又是一阵颤抖,连忙低下了头,无奈已经来不及了,两颗晶莹珠泪无法掩饰地坠落在襟前。
红衣美婢也半俯螓首,无声饮泣。
“谢谢先生,我懂。”
话锋徽顿,又道:“听说先生典擅歧黄,专治疑难怪症,医术高明着手成春,有‘赛华佗’之誉。家父数年前身罹怪病,瘫痪在床,口不能言,虽经遍求天下名医,至今未有起色,我想请先生拨冗前往施妙手,只要能治好家父怪病,先生但请开口,任何重酬我在所不惜。”
书生吕毅神情微震,魏胖子惊讶插口:“怎么?老堡主卧床多年了!小老儿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病,这般厉害老弟你该去一趟。”
书生目毅刹那间恢复平静,点头说道:“理应竭尽绵薄”
黑衣人儿站起娇躯,微笑接口道:“我先谢先生了,今日天色已晚,明天一早我派人下山接先生上山”
翻腕自袖底取出一片金叶,道:“先生决我疑难,我无以为谢,区区俗物,聊充薄酬,请先笑纳,并勿以渎冒见责是幸。”
书生吕毅表示过重,婉拒不受。
黑衣人儿却坚请笑纳,且诚恳说道:“倘若先生不收,我怎好再劳动先生大驾?”
此言一出,魏胖子、老帐房都搭上腔儿,书生吕毅这才称谢接过。
黑衣人儿再三提及明日之事,然后领着红衣美婢出门上马辞去。魏胖子和老帐房恭谨地跟出门外,哈腰相送,书生吕毅及门而止,忽地目光呆滞,半晌不作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