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又过了很久,燕七忽然道:“原来你也不怕死。”
郭大路叹道:“怕是不太怕,只不过我们虽然是为林太平死的,他却根本不知道,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燕七道:“你无论为朋友做了什么,都是你自己的事,根本就不必想要朋友知道。”
郭大路笑了,道:“我本来还怕你觉得死得太冤枉,想不到你比我更够朋友。”
燕七沉默了半晌,反而叹了口气,道:“也许我并不是够朋友,只不过想得够明白而已。”
郭大路道:“为了要找林太平,她好像已不惜牺牲代价。”
郭大路道:“好像是的。”
燕七道:“她若非跟林太平有很深的仇恨,怎么肯如此牺牲呢?”
郭大路道:“我只奇怪,林太平只不过是个小孩子,怎么会跟她这种人结下深仇大恨呢?”
燕七道:“想必是他上一代结下的仇怨,她为了要斩草除根,所以才非杀林太平不可。”
郭大路道:“有理。”
燕七道:“她既然知道我们是林太平的朋友,当然也不会放过我们;所以我们就算说出了林太平的下落,也是一样要死,也许死得更快。”
郭大路长叹了一口,苦笑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觉得自己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够朋友了。”
燕七道:“你也想到了这一点?”
郭大路道:“但若非你提醒,我就已忘了。”
燕七道:“怎么忘?”
郭大路道:“一件事你若故意不去想它,岂非就等于忘了一样?”
燕七道:“为什么要故意不去想呢?”
郭大路道:“因为,那样我就会觉得自己真的很够朋友,等我死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比较伟大一点。”
燕七笑了,但笑声中却有些辛酸之意。
过了很久,才缓缓道:“其实你本来就比别人伟大一点。”
郭大路好像要跳了起来,道:“我伟大?你也觉得我伟大?”
燕七道:“没有人天生就是英雄,英雄往往也是被逼出来的。大家虽然都明白这道理,却还是难免要自己骗骗自己。只有你”
他叹息了一声,慢慢接着道:“你不但敢承认,而且还敢说出来。”
郭大路道:“这这也许只不过因为我脸皮比别人厚。”
燕七道:“这绝不是脸厚,是”
郭大路道:“是什么?”
燕七道:“勇气!这就是勇气,很少人能有这种勇气。”
郭大路笑道:“想不到你也有夸奖我的时候,是不是故意想安慰安慰我,让我觉得舒服些?”
燕七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冰冷的手好像已渐渐温暖了起来。
又过了很久,郭大路才缓缓道:“其实我们认识并不久,但我总觉得你是我平生最好的朋友。其实王动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对你还是和对他不同。”
燕七轻轻的问道:“有什么不同?”
郭大路道:“我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只不过王动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我一定会原谅他;但你若对不起我,我反而很生气,气得要命。”
这种情感的确很微妙,也难怪他解释不出。
燕七的指尖好像在发抖,心里好像很激动,只可惜郭大路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来,否则也许就会明白很多事了。
但不明白也很好。
那种缥缥缈缈、朦朦胧胧的感觉,反而更美、更奇妙。
只可惜他们能享受这种感觉的时候已不多了。
燕七忽然道:“我还想知道一件事,却不知该不该问出来?”
郭大路道:“你说。无论什么话,你都可以对我说的。”
燕七道:“假如卫夫人真的肯放过我们,真的将那么多金子送给我们,你是不是就会将林太平的下落告诉她?”
郭大路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只是缓缓道:“我只知道金子一定有用完的时候,人也一定有死的时候,但友情和道义却永远都存在的。”
他笑了笑,接着道:“就因为世上还有这种东西存在,所以人才和畜生不同。”
燕七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好像很少听到你说这种话,你一天到晚好像都是嬉皮笑脸的样子,想不到你也能说得出这种道理来。”
郭大路道:“有些道理并不是要你用嘴说的。”
燕七道:“你若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郭大路道:“我根本就用不着别人知道,只要我的朋友知道,只要你知道,那就已足够了。”
他忽又笑道:“但现在我也很想知道一件事。”
燕七道:“是不是想知道还没有告诉你的那个秘密?”
郭大路道:“答对了。”
燕七道:“你你还没有忘记?”
郭大路笑道:“我早就说过,无论死活,都不会忘记。”
燕七沉默了很久,幽幽道:“其实我已有很多次都想要将这个秘密说出来了,却又怕说出后会后悔。”
郭大路道:“你为什么要后悔?”
燕七道:“因为因为我怕你知道这件事后,就不愿再跟我交朋友。”
郭大路用力握住了他的手,道:“你放心,无论你是个怎么样的人,无论你以前做过什么事,我都永远是你的朋友。”
燕七道:“真的?”
郭大路大声说道:“我若有半句虚言,就叫我不得好”
“死”字还没有说出口,燕七已掩住了他的嘴,柔声道:“好,我告诉你,我本是个”
突然间,黑暗中又有一点灯光亮起,照着一样很奇怪的东西。
看来像是个铁筒架在木架上,黑黝黝的,总有大海碗般粗细。
接着,卫夫人的声音又响起:“你们认不认得这是什么?”
郭大路道:“不认得。”
卫夫人笑道:“看来你非但食古不化,而且孤陋寡闻。”
这句话刚说完,那铁筒里忽然发出天崩地裂般一声大震。
郭大路的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过了半天才能张得开眼睛,只见四面烟硝迷漫,铁筒对面的石壁已被打开了一个大洞。
卫夫人道:“现在你总该知道这是什么了吧?”
郭大路长长吐出了口气,问道:“这难道就是大炮么?”
卫夫人笑道:“你总算变得聪明了些。”
炮口在移动,已对准了燕七和郭大路。
卫夫人道:“你想不想尝尝这火炮的滋味?”
郭大路道:“不想。”
卫夫人道:“那么你就赶快说出来吧。”
郭大路道:“不说。”
卫夫人悠然道:“也许,你还不知道这种大炮的厉害。”
郭大路道:“我知道。”
卫夫人道:“你知道什么?”
郭大路道:“听说若用这种炮去攻城,无论多坚固的城墙都挡不住。”
卫夫人笑道:“既然城墙都挡不住,你难道还能挡得住?”
郭大路忽然大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我的脸皮本来就比城墙还厚。”
卫夫人怒道:“你真的不说?”
郭大路好像连话都懒得说了,只是转过了头,凝视着燕七。
燕七的目光温柔如水,但声音却坚决如钢。
他断然道:“算上昨天那次,我已经死过八次了,再死一次又何妨?”
“死”本是件最艰难、最可怕的事,但在他们嘴里说出来,却好像轻松得很。
郭大路忽然叹了口气,拉着燕七的手道:“我只有一件遗憾的事。”
燕七柔声道:“我明白,但那件事我无论死活都会告诉你。”
郭大路展颜笑道:“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卫夫人冷冷道:“好,那你们就死吧。”
炮口正对着燕七和郭大路。
“砰”的,又是天崩地裂般一声大震。
烟硝迷漫中,可以看到他们的人倒了下去,倒在一起
有人说死很困难,有人说死很容易。
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