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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寻寻觅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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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她那些妙论。”

    风四娘道:“为什么?”

    霍英笑道:“因为她的客人太多。”

    看来这老妖怪一定也很懂得利用男人的心理。

    霍英又道:“我们本来还想多等一天的,可惜那地方今天已被人包下了。”

    风四娘随口问道:“被谁包下了?”

    霍英道:“被一个姓鱼的客人,听说是个豪客。”

    风四娘又跳了起来,眼睛里也发出了光:“这地方在哪里?”

    霍英道:“就在春江城。”

    杜吟道:“也就是我们遇见周至刚的地方。”

    风四娘已拉起沈璧君冲出去:“我们走。”

    霍英、杜吟也跟着冲出酒亭:“到哪里去?”

    “当然是春江城的八仙船。”

    夜。

    灯火璀璨,夜已深了。

    “八仙船在哪条街上?”

    “在桃花巷里。”

    桃花巷并不窄,墙却很高,高墙后不时有笙歌管弦声传出来。

    风四娘一马当先,冲了进去,很容易就找到了八仙船。

    大门的灯笼还亮着,灯笼上六个大字也在发光:

    “八仙船。”

    “胭脂海。”

    两扇黑漆大门却是紧紧关着的“鲨王”要吃人的时候,当然不准别人闯进来。

    他是不是已将萧十一郎吃了下去?

    风四娘一跃下马,道:“我们闯进去。”

    沈璧君迟疑道:“就这样闯进去?若是找错了地方怎么办?”

    风四娘道:“找错了就算他们倒霉。”

    沈璧君又不懂了:“算他们倒霉?”

    风四娘道:“我若找不到人,就拆了他们的房子。”

    沈璧君道:“可是他们并没有错,他们并没有要你们到这里来。”

    风四娘根本不理她,已冲过去,用力踢门。

    门很结实,她踢不开,霍英和杜吟就帮着踢。

    沈璧君只有苦笑。

    这种事你就算杀了她,她也做不出的,可是风四娘踢开门后,她也会跟着进去。

    她做事也有她的原则,只不过这种原则是对?是错?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

    门已撞开。

    风四娘拉着沈璧君闯进去,一路上居然都没有人出来问,也没有人阻拦。

    人呢?难道都醉了?

    灯火辉煌的大厅里,忽然传出了一阵很有风情的歌声。

    一个满头珠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手里拿着个酒杯,嘴里哼着小调,摇摇晃晃的走出来,果然似已醉了。

    她穿着拖地的长裙,虽然醉,风姿却还是很美——在灯光下远远的看来仿佛很美。

    可是一走得近了些,风四娘立刻就发现她已是个老太婆,脸上虽然抹着很厚的脂粉,却还是掩不住满脸的皱纹。

    “张果老。”霍英第一个冲过去:“你们的客人呢?”

    张果老抬起头,上上下下的看了他几眼,格格的笑了起来:“我认得你,你昨天来过。”她忽然又叹了口气:“可惜你今天却来迟了。”

    “难道人都已走了?”

    “还没有走。”张果老摇着头,又格格的笑了起来:“他们不会走的,你就算用棍子赶他们,他们也不会走的。”

    “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自己进去看看?”

    风四娘已冲了进去,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人果然还没有走,而且永远也不会走了。

    客厅里灯火辉煌,桌子上摆满了山珍海味,成坛的美酒。

    每个人都穿着鲜艳华丽的衣服,显得很威风,很神气。

    只可惜他们都已是死人。

    “鲨王”鱼吃人、金菩萨、“金弓银丸刺虎刀,追云捉月水上飘”厉青锋、人上人、轩辕三成、轩辕三缺。

    他们在活着的时候,都是显赫一时的英雄好汉,富甲一方的武林大豪。

    只可惜他们现在都已是死人,每个人头上都被砍了一刀。

    一刀就已致命。

    是谁有这么锋利的刀?

    是谁有这么快的出手?

    萧十一郎!

    除了萧十一郎外还有什么人?

    风四娘全身都已冰冷,沈璧君的心更冷。

    死的并不止他们六个人,除了外面的张果老外,这里已连一个活人都没有,连女人也都已同样死在刀下。

    致命的一刀。

    萧十一郎,萧十一郎,你的心为什么如此狠?

    死人已不再流血。

    沈璧君已忍不住要流泪,她不仅为这些死人悲哀,也在为自己悲哀。

    她全心全意爱着的人,竟是个冷血的刽子手。

    风四娘却轻轻吐出口气。

    这景象虽然悲惨可怕,但是萧十一郎总算并没有死在这里。

    只要他还活着,别的事都可以等到以后再说。

    沈璧君忽然转过头,用一双带泪的眼睛瞪着她:“你还说我错恨了他?”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样,他绝不是你想像中那样无情的人。”

    沈璧君咬着嘴唇,冷冷道:“他的确不是,他根本不能算是人。”

    风四娘道:“难道你已认定了这些人是死在他手里的?”

    沈璧君道:“难道不是?”

    风四娘道:“绝不是,他从来也没有杀死过一个无辜的人。”

    沈璧君道:“那么这些人是谁杀的?”

    风四娘道:“我可以问得出来,我一定要问出来,幸好这里还有一个活着的人。”

    院子里凄凉而寒冷,连灯光都似已变得阴森森的,宛如鬼火。

    张果老虽然还活着,可是在灯下看来,脸色也像是死人一样。

    她已坐下来,坐在廊前的石阶上,不停的笑,不停的唱。

    她唱的本是很有风情的小调,在此时此刻听来,却显得说不出的悲惨诧异。

    风四娘走过去,也坐下来;坐在她身旁,轻轻的问:“你刚才一直都在这里?”

    张果老点点头。

    风四娘道:“刚才这里发生的事,你都亲眼看见了?”

    张果老道:“我虽然已老了,却还看得见,也还听得见,我还没有死。”她又忽然大笑:“那小子却以为我已经吓死了,我装死一定装得很像。”

    “那小子”显然就是凶手。

    她装死骗过了他,所以她还能活着。

    一个在妓院里混了几十年的女人,就算不是老妖精,也已是条老狐狸。

    一条真正的老狐狸,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有法子活下去的。

    风四娘松了口气,又问道:“那小子杀人的时候,你也看见了?”

    张果老道:“嗯。”风四娘道:“这些人全都是他杀的?”

    张果老又点点头,脸上忽然露出种说不出的恐惧之色,喃喃道:“他杀人杀得真快他有把好快好快的刀。”

    风四娘道:“你知道他是谁?”

    张果老道:“我当然知道,他是个死人。”

    风四娘怔了怔,道:“死人怎么会杀人?”

    张果老道:“现在他虽然还没有死,可是他是个死人。”

    看来霍英的确没有说错,她说的话的确有点疯疯癫癫,教人听不懂。

    风四娘只有忍耐着,问下去:“他明明还活着,为什么是个死人”

    张果老道:“因为他要杀人,别人一定也要杀他,他一定也活不长的,所以在我眼里看来,他根本就已是个死人。”

    她说的话虽然有点疯癫,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风四娘勉强笑了笑,道:“不管他是死是活,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姓什么?长得是什么样子?”

    张果老道:“他长得很好看,是个男人”她又格格的笑着道:“我喜欢男人,尤其喜欢好看的男人,可是为什么越好看的男人,心就越狠呢为什么越好看的男人就越无情”

    她虽然在笑,脸上却已有了泪痕,放声大哭了起来,哭得就像是个孩子。

    她当然有很多伤心事。

    无论谁在妓院里混了这么多年,都一定会有很多伤心事的。

    风四娘的心里也在发苦。

    她虽然知道萧十一郎的心并不狠,也并非真的无情。

    但他却的确是个很好看的男人,而且的确有柄好快好快的刀。

    ——难道这些人真的是死在他刀下的?

    ——他为什么要下这种毒手?

    ——现在他的人呢?

    风四娘也不禁用力咬住了嘴唇。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等到别人想找他的时候,他反而连人影子都看不见了。

    沈璧君一直在盯着她,忽然道:“人上人他们今天请的就是他?”

    风四娘道:“嗯。”沈璧君道:“你跟他分手的时候,他就是要到这里来的?”

    风四娘道:“嗯。”沈璧君道:“所以他一定来过。”

    风四娘道:“嗯。”沈壁君道:“现在他却已走了。”

    风四娘又不禁叹息——该留下的时候,你不留下,不该走的时候,你偏偏要走,你为什么总要喜欢这样折磨人?

    沈璧君道:“他们活着的时候,绝不会放他走的,因为他们找他来,就是为了对付他。”

    风四娘承认。

    沈璧君道:“所以他走的时候,他们一定已死了,杀人的若不是他,会是谁?”她脸上也充满了悲惨和痛苦,流着泪道:“我不该来的,你也不该来的,他不肯带你来,就因为不愿让你看见他杀人你为什么要来?我又为什么要来?”

    她反反复复的说着最后这两句话,说一次,流一次泪。

    她的眼泪不停的在流,她的人已走了出去,走得虽慢,却没有回头。

    风四娘也没有留她。

    就算留,也留不住的——就算能留住又如何?

    一个人的心若已伤透了,还有谁能让她回心转意?

    就连风四娘也同样不能。

    除非她能令死人复活,亲口说出谁是真凶。

    她不能。

    除非她能找到萧十一郎,叫他自己说明这件事。

    她也不能。

    死人是永远不会复活的,萧十一郎这一走,只怕也很难再找得到了。

    院子里的风好冷,冷零的秋叶,一片片随风飘落,落在她身上,落在她头发上。

    她没有动,就像是已完全没有感觉。

    可是她的眼泪也已流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忽然发现张果老的哭声已停止,身子仿佛也将随风而倒了。

    她忍不住去拉她的手。

    手冰冷,比风还冷,冷而干瘪,就像是风中的一片枯叶。

    她的人也已枯叶般凋落了。

    一个像她这么样的女人,在这种地方度过了这么样的一生,能这样平平静静的死,是不是已经算很幸运?

    可是她死得实在太孤单,太寂寞,她若能早些死,死在她还年轻美丽的时候,也许还会有人会为她流泪。

    只可惜她死的时候,她的人已枯萎。

    这岂非也是她的不幸?

    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也许连她自己都分不清。

    惟一幸运的人,只有那凶手。

    因为他罪行的惟一目击者,现在已不能说话了。

    他是不是就可以永远逍遥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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