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难道他不配吃烟吗?”李五长子道:“你只等他来了,留心看他吃一回烟,就晓得我的话说得不错。你要知道,我们吃烟是朝内吸的,他吃烟是朝外喷的,怎么够得上过瘾?”旁边又有一个人答白道:“五长子莫吹牛皮;吹炸了,做不得皮箱、绷不得鼓。你又何曾够得上讲过瘾。”大家看时,这说话的名叫姚二棒椎;因为他生得矮胖,皮肤却白嫩;又叫做脱壳的宋江,本名叫做姚子蓁。
李五长子不服道:“棒椎,你也不要吹,你就够得上讲过瘾了?”姚子蓁道:“我自然够得上讲过瘾,并且够得上讲过足瘾。”李五长子道:“你敢和我打赌,一口气吃二十盒子烟吗?”姚子蓁道:“你这句话就外行得很!过瘾的烟只要有一口好的就够了;兴致不来时,时候不到。莫说二十盒烟,你大胆讲二百盒、二千盒,也不中用。”李五长子道:“怎么叫做兴致时候我不懂。”
姚子蓁道:“你自然是不懂的。我来告诉你,我们有真瘾的人,吃起烟来最要紧的是自己打火;自己打火是最能够收心的。因为烧老了有焦气有苦味;烧嫩了有水气、有淡味。要吃口好烟,非得不老不嫩不可;这才清香中带有点甜味,才可以讲到点点心。所以我们打火口里尽管乱说,心里是一毫不乱的。先吃几口点心的烟,做个引子;引得发了迷瘾,就是时候到了。就要好好的烧一口烟,一气吃进肚子里去;赶紧加吃一筒水烟、喝一口茶,慢慢地用力送到丹田。这一口烟就可以走遍周身,连指头尖上都走到了,这才算得过了足瘾!”
大家听得这话都说有理。李五长子心服口不服的又说道:“你怎么知道烟走到了脚指尖上呢?”姚子蓁道:“我将近要发迷瘾了,这一口烟吃下去,你只看我的脚指头就是。”说着便把跷起的右脚向左脚上一敲,左脚上的破鞋子也掉了;撑起左脚来踏在床沿上,把右脚跷起搁在左膝上。那只大脚指头从破烂的袜子里伸了出来,挺长的指甲粘著许多的足垢。
姚子蓁烧好一口烟,上在斗门上,招呼卖水烟的人在旁边等着,拿着枪对准了火,果然一口气都吃完了。一手拄着枪,一手摸着茶壶,又吸了一口水烟;嘴对嘴的就茶壶里吸了口茶,闭目停息的睡在那里。李五长子看他的脚大指头果然微微的颤动,越颤越急;约有一盏茶时,那指头才不颤了。
姚子蓁睁开眼睛道:“这口烟真吃得舒服。”李五长子还痴痴的望着他的脚指头。姚子蓁笑道:“你这才佩服了罢!”李五长子摇头道:“鸦片烟人人会吃,各人巧妙不同。”大家哄然说道:“长子这句话说得好!”正是人声嘈杂的当口,只听得跑堂的喊道:“罗满爷许久不见了,这一晌到哪里发财去了啊?”公孙宾之留神看时,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瘦子,高颧骨、钩鼻子,匆匆的走来,边走边说道:“我哪有发财的运气?只怕去年就走完了。这一晌我赔钱都赔得不得了,发甚么屁财!”说着一眼看见姚子蓁,便走过去说道:“棒椎,我算计你一定在这里的,我正要找你商量一桩事。”姚子蓁微微的点了点头道:“我说你也该来了,我简直等你等了一个月。”罗满老官坐下,叫堂倌又开了一盏灯,在姚子蓁对面躺下,唧唧咕咕的说了半天。
公孙宾之留心听时,一句也听不出;便叫堂倌买了几碟油饼,和柳三阿公吃着。只见罗满老官匆匆的吃了几口烟,催着姚子蓁一同去了。李五长子见他俩走了,冷笑了一声道:“我不懂!罗满干净,本来是一个乡里二老官,为甚么要跟着这个吃油炒饭的姚二棒椎鬼头鬼脑的做事?”柳三阿公答道:“你说罗满干净是个乡巴老,那你就看错了人。他的计算只怕比姚二棒椎还要厉害些呢!”
公孙宾之听得他们话里有话,看那时已是上灯时候便道:“是晚饭时候了,柳三爷、李五爷我们同去吃小馆好么?”李五长子谦逊道:“时常叨扰你,心里如何安呢?”
柳三阿公道:“不要酸文掉醋的,老老实实扰他一顿;省得我们回家又出来,两头白跑。”公孙宾之道:“三爷的话有理,我们就去罢。”三人便一同出了福寿楼,走到辕门上一家馆子名叫飞觞阁的,找了问僻静的房子饮酒谈心。暂且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