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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0回华丽仙山花放水流入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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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早看见了,你不是说不妨事么?"神雕闻言愈怒,扬爪作势欲抓,袁星连忙避开。英琼喝住,问是何故。

    袁星答说:自从那年史南溪、施龙姑、孙凌波诸妖邪火攻凝碧仙府,诡谋未遂,死伤逃亡,瓦解以后,石奇、赵燕儿均爱神雕灵慧,雕、猿又时往飞雷径游行,时常相见,彼此甚熟。以神雕的目力,适才燕儿飞来时,本可以现身阻住,告以易、李诸人在此,引来相见。因妖人遁光极快,燕儿别才二年多,功力竟大非昔比,来势比妖人还要神速。

    想是先未曾见,发觉妖人,再行穷追时,已吃逃远,不久必被追上无疑。神雕也和英琼一样,先见妖人飞入池中,只顾看了一面;又以这类事常见无奇,后面就还有人,也是妖人同类,没想到会有正教中人追来,更没料到还是本门中人;加以当时正往西北方空中回翔,飞得既高,相隔又远。燕儿所用飞剑并非旧有,不曾见过,功力又那么精强,由远方数百里空中飞星过渡而来,眨眼到达,不近前不易看出,再一疏忽,就此错过。

    容到闻声见影,看出是他,业已下落。本心池底洞门紧闭,也许和往日为妖尸所拒的妖人一样,与前追妖人一同闭洞不纳。意欲飞身下去警告,忙飞到池上空,运用神目往下透视一看,所追妖人已为燕儿飞剑所斩,横尸就地。只此瞬息之间,燕儿也没了影子,同时洞门正由开而闭,知道燕儿已被妖尸诱进洞去。神雕知燕儿与英琼总角之交,前在仙府一同修道时情分甚厚。当时又惊又怒,未敢冒失下去,未暇思索,忙即飞回告急。

    刚急唤袁星出洞,准备告知,一眼瞥见英琼在崖上,眉间煞气益发透露。忽想起二人至交,闻报断无不往救援之理。但是英琼煞气已冲华盖,应在顷刻,去必无幸,深悔冒失。

    本不想说,方在心中盘算,吃英琼一抚弄,不肯违忤,事已目睹,业被道破。再一注视,煞气虽然明显,并无晦色,不过虚惊在所不免,只得告知袁星,欲令设词回答,止住英琼暂勿前往,等告知癞姑,从长计议,再相机行事。袁星因在仙府时燕儿相待甚厚,不在神雕以下,不特背了众人随时指点,并还怂恿金蝉、石生等几个年轻而法力高的师伯叔,瞒着灵云,暗中传以师门心法,所以得了双剑不久,便能飞行绝迹,随心运用。平常问答尤极谦和,不似别位小师叔们喜欢嘲骂轻侮,从没叫过一声猴子。因此对于燕儿又是感恩,又是亲切。一听警报,急怒交加,冲口便说了出来。神雕怪他不该快口,故尔发怒。

    哪知英琼本来震于池洞禁制神奇厉害,犹有一两分顾忌,及听神雕说是并无大碍,反更心定。燕儿既是穷途总角之交,同门相处又是莫逆,闻其被陷妖窟,便真有险也应勉为其难,何况无碍。闻言,惟恐癞姑拦阻,假意对众说道:"二师伯最重同门之谊,法力又高。但她和大师伯一样,都还未到除妖的时候,去必有险。钢羽鸣声,她在洞中想已听到,许是功课未完,故未出来。少时你们不可说出真话,她如问时,只说见有妖人飞入池底,来势猛恶,现已飞走。赵师叔为人正直,仙福颇厚,至多被困些时,必无他虑。我此时须在洞中入定,你们可仍照往日练剑便了。"说罢,刚要返身入洞,去取那末带在身旁的法宝,就便暗中写一字帖留与癞姑,立即赶往,将赵燕儿救了出来。忽见米、刘、袁三人都望着自己发笑,心中不快,也无心诸问。猛一回头,原来癞姑正站身后扮着鬼脸,神态甚是滑稽,料知先说的话已被听去。

    英琼直性,不善诳语,关切燕儿,心又忧急,不禁脸上一红。未及张口,癞姑已先说道:"琼妹,不必瞒我,你那心意我已尽知。去只管去,但须稍微商量,不必忙此一时。钢羽可仍去空中隐身了望,对你师父也无庸担心,我保她去,也保她回好了。"神雕闻言,意似欣喜,一声长啸,便自崖前冲空而起,晃眼出了谷上禁网,身便隐去,不见形影。

    英琼急道:"师姊,赵师弟法力飞剑均不甚高,虽然近得师门心法,到底年幼学浅,必非妖尸之敌,尤其洞中禁忌男子。易师姊不在,师姊须留此主持。妹子虽比他强不许多,一则旧日去过,二则还有几件法宝防身。妖尸狠毒异常,事不宜迟,师姊如无什吩咐,妹子取了法宝便走如何?"癞姑一把拉住道:"不要忙。赵师弟不过略受妖尸纠缠,数中注定该有这场困顿。救他出险的人也该是你,但此时还有一人未到,等她到时便可同去。不到日期,你们决出不来;不去,又是不行。你忘了那开府后二日,我们在小天香榭座上,玉清大师偶然走来,向赵师弟和你所说的话么?这里的事,日前我和那瞎师兄已曾用佛家心声传语,略泄先机。因未详言,只知你要在事前走上一回,先也不知何事,必往犯险。适才听说误入池中的是赵师弟,忽然想起玉清大师说是师弟仙福颇厚,此后只有一次魔难,犯数日桃花煞,过此便即一帆风顺,更无凶险。你随口问她应在何时,她答应在三年之内,全仗你往相救,方得脱险。并说对头是古今少有妖艳绝世的女子。金、石诸师弟因赵师弟面嫩好羞,上次吃施龙姑的亏,几遭不测,也是一个美貌妖女,还着实拿他取笑了一阵。今算时日,正是三年将近。我这才明白,前言已应,自然非你前往不能解救。不过,洞中禁制,妖尸近日几能全数运用,琼妹一人势单,如不等帮手到来同往,内里门户众多,途径歧出,千变万化,彼此如若相失,不特容易吃亏,弄巧连赵师弟的面都见不到,岂非失算?"

    英琼闻言,也想起前事,往援之心更切,急道:"既应妹子往救,那帮手等到几时?

    除却易师姊,别位法力纵高,不曾经历,恐未必能有助益吧?"话还未完,忽听神雕鸣声,袁星首先喜道:"帮手来了!"语声才住,神雕已自空中飞下。众人仰望,雕背上还坐有一个青衣道装女子,刚过禁层,便离开雕背,化作一道青虹电射而下。众人见那少女正是二云中的周轻云,不由大喜。神雕见人已飞落,重又冲霄飞去。原来谷上封蔽,于本门禁制之外,为求缜密,易静、癞姑各凭自身法力,另又加了两重禁制,变化神妙,威力加大,除却原往谷中的师徒七人和白雕之外,便是本门中人到此,也难随便穿入。

    再者,易静仙法设在头层,全谷真形已然隐去,不知底细的人,外观真难看出一点形迹。

    周轻云原是闻说赵燕儿追赶妖妇,匆匆赶来,路上遥望前面正是旧游之地依还岭,心已生疑。又遇见青囊仙子华瑶崧,得知燕儿误入幻波池,必为妖尸所困,本心来寻易、李诸人一同往援。神雕因先前在空中飞巡,一时疏忽,不及阻止燕儿入阱,自觉失职,心颇惭忿,格外加了小心,惟恐不止燕儿一个前来。正隐身高空了望,忽然瞥见老远飞来一道青虹,认出是本门青索剑,忙迎上去。轻云见神雕迎来,忙住剑遁,未及询问,神雕已先开口,说赵师叔已然失陷,师父正和二师伯商量,即往救援。轻云听它一别不到三年,居然零零落落,能以人语问答,好生欣慰。神雕请隐身上背,引了飞回。众人见面叙礼,英琼匆匆说了两句,又欲起身。癞姑笑道:"琼妹早去无益,周师姊新来,略谈一会,再走不晚。"轻云已得青囊仙子指点,也说事决无碍,尚有计议之事,无须如此急急。英琼无奈,只得随同癞姑将轻云陪进洞内,一面听轻云述说来意,一面把所有法宝一齐带在身上,等候起身。

    原来轻云先和灵云、紫玲一起,自铜椰岛别后,因仙府暂时不许众弟子回去,将来又有紫云官那么好的珠宫贝阙作为仙府,便无心再寻好地方。归途在五岭中的骑田岭深山之中,随意择了一个清静偏僻的崖洞居住。灵云素来行事整齐有序,紫玲、轻云又爱清洁,爱好风景,觉着虽是暂居,无须作什长久之计,至少也有十年以上的岁月。每日用功之暇,便在当地府花种竹,就着形势建了几处茅亭竹舍,又把当地叫作停云崖。山景本好,一加点缀,越发清丽。中间也常轮流去往各地行道,积修外功。三人本是水宫旧侣,情分日厚,不喜久离,每出行道,在外均无多耽延,又以勤于修炼,居山日多。

    第三年上,先是灵云、紫玲无意中同往黄河,救了一次大水灾,回山谈说。轻云忽然想起,祖籍山东汶上,母死多年,从小便随父亲流转江湖,一直不曾扫墓。虽托族人照管祭田,大乱之后,事隔多年,不知是何光景,意欲归返故乡扫墓。灵云、紫玲因值初回,不曾同往。轻云到了汶上故乡,见先莹封树甚是整齐,一同看坟族人,才知乃父周淳已在数月前来过。哭奠亡母之后,又动思亲之念,便往衡山寻父未遇,只得回转骑田。归途想寻两件功德事做,绕道往闽浙两省转了一转,途中只救了十多个贫病垂死的人,觉得无什佳遇。

    这日行经仙都,忽遇石奇、赵燕儿。轻云知石、赵二人根骨甚厚,为本门长老髯仙李元化得意弟子。师父餐霞大师也曾说二人在一班男弟子中,虽还不逮金、石等七矮弟兄,也可算是上中之材。三次峨眉斗剑以前,还要同建一大奇功。赵燕儿的成就,尤为远大。这次奉命下山众弟子,日后修道的别府仙居,十九各自物色。就是事前指明时地,也须各仗己力,寻求开辟,多半要费心力。独他二人所居洞府,是由掌教师尊恩命赐与,地在巫山神女峰北不远,地名老楠岭风火崖,乃本门长老风火道人吴元智的故居。昔年长眉师祖也曾在当地住过数年,为三峡附近景物最灵秀之区。洞壁之上,还留有好些灵迹图记。当时有好几位先进同门,具觉此乃异数,缘福不浅,齐向二人称贺。不过壁上图记与白阳洞壁仙迹不同,不是一年半年所得领会。照理二人应在洞中勤习,到此何事?

    便问南来之意。赵燕儿心直口快,气忿忿说出经过。

    原来巫山名为十二峰,实则千山万壑,峰岭杂沓,崖谷参差,胜景甚多,均在人迹不到之区。往往外观危崖重山,高险插天,猿猱不渡,内中却藏有大片奥区灵景。这等地方,多半俱有散仙修士、左道旁门隐居盘踞。只老捕岭风火崖因有长眉真人昔年所留风雷之禁,风火道人吴元智初成道时,只在内住过一甲子,先后二百年间,外人没有本门启闭之法,决难入内。自来也无人敢生心觊觎,去往洞前走动。石、赵二人天资灵悟,用功更勤,总共两年光阴,竟将两壁图记一齐悟透,只功候还不到而已。二人本和众同门一样,领有道书,并加图记之助,道法剑术俱都大进。

    这日谈起师恩深厚,方在互相庆慰,忽在洞顶之上发现两口仙剑。取下一看,剑匣之外还有一个锦囊,内贮两粒灵丹,一张长眉真人所留仙示。两剑一名天慧,一名乙光,功效威力仅比紫郢、青索略次,不在七修之下。令二人各取其一,速以本门心法,先使与身相合,再加勤习。两丹药也各留一粒,谨藏身旁,异日如为邪法所惑,心神摇动,即服此丹,便生妙用。二人读罢大喜,立即依言勤习,不消多日,居然神化。每次做完功课,便去洞外练剑,从未往远方走动,按说本可无事。

    也是燕儿童心未退,前在仙府,见英琼所收雕、猿神通灵慧,心生喜爱,早想学样。

    及来风火崖隐修,巫山猿猴本多,三三两两时在前一带出没,久想收伏两个,以供役使。

    俱吃石奇劝阻,说:"此时用功要紧,无此闲心;况且英琼所收雕、猿,均早得道通灵,颇有法力,本山这些寻常猴子如何能与比拟?纵令物色到一两个岁久通灵的加以教导,这类东西多是野性难驯,万一日后学有神通,背了我们行凶作恶,师长怪罪,怎当得起?

    再者,我们一上来便先收猴子,异日再收弟子,难叙班行,且易引人笑话。真要功行精进,何患收不到好徒弟?此洞原有禁制,外人不能擅入,又无须乎照管,你忙作什,没的还为一个猴子操心?"赵燕儿不便相强,但心终不死。

    事有凑巧。这日偶然离洞出游,采取首乌、黄精、花果之类回洞酿酒,无意之间走入岭西幽谷之中,忽然发现一只通臂小猿,被两只极猛恶的野兽追逐,迎面逃来,见了燕儿,哀啼求救。等把野兽杀死,欢跃了一阵,便随定燕儿,紧拉衣角不去,状似感恩。

    燕儿见那小猿长才二尺,通体雪也似白,似颇解意,便抱了回来。石奇见小猿小巧好看,已然抱回,又不肯走,也就听之。过了几天,觉出小猿竟解人语,灵慧非常,二人俱都喜爱。燕儿闲中无事,背了石奇,传以吐纳,又削木为剑,教以击刺之术,居然一学便会。对于主人,更是恭顺忠心,二人话出,永无违背。燕儿越发高兴。

    过了两月,燕儿又往岭西采药,小猿连打手势,坚欲随往,燕儿便带了去。仍到幽谷左近落下,正欲令其相助采掘山果黄精,小猿忽又用手示意,趋前引导,走入谷中。

    在前斩怪兽之地左近,发现满布藤蔓杂草的崖壁中间,有一极隐秘的山夹缝。小猿先由藤草隙里钻进,待有顿饭光景,才行探头出来,招燕儿进去,并把爪连摇带比,意似请燕儿小心戒备,不要出声。燕儿随进一看,内里逼狭,尘封已久,蛇径弯环,仅可容身,只中间有两三丈长一段直裂到顶,略有一线天光。长有十余里,尽头处只有两三个可供小猿进出的石窍,似燕儿那么小的身量,都须裂石开洞,始能出去。方欲喝问此来是何用意,小猿忽然面现惊惧之容,爪指石窍,欲令窥探。燕儿情知有异,往外一看,原来外面是一广坪,对面有一座高只数十丈,玲珑剔透的危崖。就着形势建有十余座楼台高阁,红栏碧榭,高下参差。坪上繁花乱开,重光浮映,景物甚是华丽清幽。当中却建有一座法台,上站一个相貌丑恶的中年道姑。另有两个男女幼童,分站左右,貌俱灵秀,玉雪可爱,只是面色庄谨,眉宇之间愁容可掬,不时互使眼色,偷觑道姑动作,看去似甚害怕,神情却甚机警。环台四角,幡幢林立。道姑面前,放有尺许大小一个玉钵。燕儿经历尚浅,没看出道姑炼的是什邪法,只觉不是良善纯正一流。忽见道姑面对玉钵,口中喃喃念了几句咒语,手向钵中一指,立即冒出一片暗赤色的光华。刚飞高丈许,便自展开,化为一蓬极淡薄的烟雾,往上蓬勃而起。到了空中,再由外边倒折下来,法台立被笼罩在内,宛如山瀑间瘴气一般,停在坪上。烟中人物全被隐蔽,不见形影。

    燕儿好奇,又看出道姑是个妖邪,男女二童必是好人家的子女,被她掳来,纵不被害,也必陷身在此。意欲救出陷阱,只拿不定妖法深浅,想窥探明了虚实再作计较。又守伺了一会,妖烟忽又上升,化作一片天幕,连危崖一带广坪一齐盖住。道姑起立,戟指男女二童喝道:"我现在出门寻人,多则十日,少则三两日,也许机缘凑巧,当日便把我喜欢的人带了回来。你二人可守在法台之上,不许离开。如值腹饥,只许分班,轮流入洞饮食,不许同往,吃完便须回来。再似那日引逗小猿,擅自离开,我回来休想活命。万一有人惹厌,上面神光被他看破,可先照我传授,用神弩射他。如若不能取胜,便即退守法台,将第四面神幡展动,便能自保。等我回来,自会除害。"说罢,二童正在诺诺连声,道姑已目闪凶光,一声狞笑,化作一道暗赤光华,破空飞去,到了烟幕左近,一闪不见,再看已无踪影。二童向上凝望了一会,忽然满面泪流,互相呼唤得一声"哥哥"、"妹妹",对扑过去,抱头痛哭起来。

    燕儿越料二童由外摄回,为妖妇所胁,处境必定危险。难得道姑离去,正打算用飞剑裂石而出,乘机将这二童救去。忽见小猿由身侧另一石窍中挤钻出去,到了法台前面立定,叫啸了两声。二童似与小猿相熟,闻声瞥见,略一迟疑,双双赶将下来,一人拉了小猿一条长臂,一边拭泪。男童说道:"你没被那守洞的妖畜咬死么?怎胆子这大,又偷偷跑了前来?要被丑鬼撞见,怎能再活?趁她刚走,我到洞中取来果子与你吃了,玩上一会就走吧。"女童拦道:"哥哥,怎的性急?它那日打手势,原教我们随它逃走,只为壁上几个洞太小,没法钻进,又不知内里多深,有无出口,守洞孽畜也还尚在,未敢造次。后来被那不知好歹的死鬼告了一状,说我们私自下了台,和猴子玩,又背人偷哭,吃丑鬼毒打了一顿。自从守洞孽畜被人杀死,每日忧急。丑鬼才走,它便到来,好像预先知道一样,也许真如丑鬼所说,是她对头手下有灵性的猴子,前来救我兄妹二人出险,也说不定。难得丑鬼远走,就快也要三五日才回;孽畜被杀;那两个该死的,夜晚又被丑鬼用些怪药把命送掉;这里只我二人。莫听丑鬼说得那凶,既然上有天罗,下有地网,无论逃到何处,只要她回山一算,立即追擒处死,那么这猴子是怎么进来的?

    它既能来,必有出路。我们前回对它说时,它已点头,什话都懂。反正难活,与其在此天天见那丑怪作恶等人宰杀,转不如随了它走,拼上一拼。丑鬼前些日那么穷搜,并未将它寻到,可见前言是吓我们。只要它和上次一样肯引我们出去,多半能够求得生路。

    何不再叫它打手势,向上一问?"话未说完,小猿已两次用爪拉二童要走。男童道:

    "你莫非还要我们走你的来路么?"小猿点了点头。男童道:"那洞太小,我们没法钻进,里面又深又黑,不知是什光景。就说能够开大,万一洞内也是那么小,不能通行。

    莫说中途遇阻再回,吃丑鬼看出逃意,不能活命,就是陷在中间,进退不能,也是不了。

    你如真是仙人门下神猿,特意来救我们,好歹且给我们一个凭信,才敢随你逃走呢。"

    女童说:"哥哥,我们死在眼前,除逃更无生望,好歹也须一试,怎还这等胆小?"

    燕儿在壁洞内看得逼真,见二童胆小迟疑,心想:"此时正好下手,还等什么?"

    手指处,一道青光闪过,面前石窍立即劈裂,碎石纷飞中,人随纵身飞出。二童闻声惊看,见一道装少年飞身破壁而出,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比己大不了多少,不禁大惊。

    忙各戒备,同声喝问:"你是何人?因何到此?可知洞主夏仙娘的厉害?"燕儿笑道:

    "我是来救你们的,那丑鬼如来,正好送死。"说时,小猿已作手势,令二童学样,向燕儿跪拜。二童甚是机智,见状大悟,忙即趋前跪拜道:"仙人真是来救我兄妹的么?"

    燕儿点头道:"这里不能再留,我自不妨,恐妖妇回来,救你二人难于兼顾。到我那里再说吧。"说完,拟由原路退出。继一想:"此山只十余里之隔,相去不远,上空现有禁网,妖女深浅难知,乘其不在,何不用新学会的本门太乙神雷试上一试,就便将这法台破去?如若不行,再走原路。"便命小猿领二童先往裂口内暂行退避,以防波及。跟着施展本门心法,扬手一团雷火打向空中,一声雷震,上空烟幕立被震散,现出青天。

    燕儿大喜,跟着又是一雷打向法台之上。这次却不见全效,雷火横飞中,只将那法台震塌了一大片。幡幢、玉钵虽被震碎,幡上却飞起无数黑烟,钵中也冒出大股暗赤色光华,蓬勃高涌,奇腥之味,中人欲呕,眼看弥漫全坪。耳听二童高呼:"仙人小心,这是丑鬼用生魂恶鬼所炼妖幡。血光乃是瘴气炼成,人一上身就死,不要被它挨上。"燕儿好胜,闻言一时性起,忙将身剑合一,手中神雷连珠爆发。峨眉心法果然不同,只见青虹电舞,雷火星飞,霹雳连声,天惊地撼。不消半盏茶时,妖光尽扫,邪光齐消,连崖洞带上面的楼阁亭台,全数震塌,方始住手。因先听二童说只他兄妹二人,既未询问详情,也未入洞查看,两手各夹一童,令小猿搂紧肩膀,匆匆驾了遁光,便往回飞。

    石奇因燕儿出外时久,遥闻远方雷声,恐有差池,赶往相助,恰在中途相遇,一同回到风火崖前落下。到了洞内行礼落座,石、赵二人间二童经过。才知那丑道姑生相奇丑,天性却是淫毒无比。又精邪教采补之术,工于狐媚,无论什人,一与交合,便把她视若西子、南威,如获至宝,任其搜精吸髓,至死不悟。有时连同道中人,也一样为她所迷恋。人更狡猾,法力稍比她高的,决不轻惹;法力稍次的,一落她手,便死而后己。

    更长于隐形遁迹之术,妖窟僻静,地方不大,常年用邪法遮蔽,由上空下视,只是一片赤黄色的童山,地又不当往来孔道。所摄壮男多在远方,近处极少。每次出外,必要物色到好几个童身壮男,方肯回来,轮流供她采补。每吸取一次元精,必以各种灵药使被害人养息复原,再与交合。日久生厌,始下绝情。等把所摄的人一齐送上死路,方始再举。从不轻易出去走动。除当中的石洞妖窟是妖妇卧处,以及修炼邪法之地外,崖上那些台树楼阁,全是面首分居之所。因是行径隐秘谨慎,知她底细的人极少。真名夏三娘,同道妖人俱称她为美嫫母,又叫作四妙仙娘。虽然为恶年数不多,被她害死的已在百数以上。

    两小兄妹姓简,男名清华,女名瑶华;一年十五,一年十三。自小父母双亡,寄养姑父家中。姑父母无子,本来爱如亲生。不料三年前,两老夫妻相继病殁。姑父有一少年堂弟王子章,将家业占去。虽幸姑父工于心计,死前向着众族安排了后事,将家业分作四份:一份给那堂弟之子,算继承人;一份祭田;一份分给族众;一份分与两小兄妹,却交族中长老代为保管。两小兄妹如死,仍将所有归长老所管。立得有案。但是子章贪狡,见家业无法侵占,便将人害死,这一份也到不了手,恨之刺骨,日常相待甚苛。被族中长老知道,照着遗嘱,将两小兄妹接去教养。子章越发愧忿,想将两小兄妹暗害,诬陷族长,百计图谋,未能得手。

    这日清明上坟,双方都去哭奠。子章始而乘隙将两小兄妹诱往坟后山谷僻处,想要暗算。又想自己与两小兄妹同时离开坟地,难保不被人识破奸谋,恐怕弄巧成拙,正在迟疑不决。简清华生小多力,去时本就生疑,因是年幼好奇,闻说谷中出了仙蝶,自信凭力气也打得过,方始应诺随往。瑶华劝阻不听,也跟了同去。一到便看出子章心意不善,立即发怒叫破。子章心中有病,见被识破,如与同回,奸谋定被泄露,不特以后难于下手,反招众怒。两小兄妹话更说得难堪。不禁恼羞成怒,顿忘以前顾忌,猛拔身藏小刀,欲下毒手。不知两小兄妹均有天生神力,以前受欺,只因尊敬长辈。后来受气受苦太甚,被族长接去。小孩心性最重恩怨,便改了常态,已早把他认为仇敌,只未公然反目而已。这时见他拔刀行凶,自是不让,一个纵身,抱着持刀凶手,连咬带打,将刀先行夺去,掷向远处。然后一同合力,将他拖倒,拳足交加。子章人本壮健,吃亏原出不意,也甚情急,大小三人一同倒地。正在扭结不开,魔头照命,忽被妖妇无心中走来撞见,将三人解开。一见子章,首对心思;再一注视,两小兄妹的相貌骨格更是难得遇到;便用妖法一齐摄走。本意是把子章收为面首,两小兄妹为徒。不料两小聪明机智,看出妖妇淫凶恶毒,又见许多淫秽不堪之事,心中又急又怕,欲逃不敢,表面顺服,背人愁虑悲泣。强挨过了两年,日常留心查看,并向妖妇设词乘机探询,已然得知好些底细。妖妇先对两小尚无恶意,只是性情凶暴,喜怒无常,稍有不合,便遭毒打。

    这日妖妇他出,坪前崖壁石窍中忽钻出一只小白猿。两小知道当地除却时常替换的一些壮男和二只守洞恶兽外,永不见有人或禽兽走近。又见小猿毛白如霜,火眼金睛,一双长臂可以伸缩,不由童心大动,便往洞内取些果品出来,引逗小猿为乐。恰值妖妇这次出门日久,人猿相处越熟。小猿本明人语,渐能以手示意应对,便劝逃走。两小年幼,却知利害轻重,尽管动念,不敢冒失行事,没有听从。事后谈起,便自流泪。这时子章精髓渐枯,人还未死,不特不知凶危,反更迷恋日深。因记前仇,日常进谗,害两小兄妹受责。日子一多,竟被撞见,妖妇回山,立即告发,说两小私下法台,引逗小猿。

    妖妇因当地妖法禁制,人兽均不能到,闻言大惊,立唤拷问,两小又挨了一顿毒打。因恐小猿受害,好在子章也未看出来路,又见妖妇疑心仇人所使,颇有戒心,未说真实来路。妖妇次日隐伏台上守候,哪知小猿机警非常,自从妖妇一回山,便未再来。妖妇终不放心,又令恶兽四出物色,连寻三日不遇。第四日,忽然不见回转,亲往寻找,已为飞剑所斩,不禁又急又怒。本恨两小,回时子章又说两小偷泣欲逃,妖妇更加忿怒,几欲当下处死。两小固不免刑责,子章也遭了恶报,当晚便吃妖妇给他服了壮药,将余髓一齐吸尽,精竭而死。总算恶兽先毙,免了葬身兽腹。由此起,两小多了许多折磨。不久,便被燕儿救出,幸脱罗网。

    简氏兄妹一到洞内,问完了姓名,便即跪下拜师,请求收录。二人见两小聪明灵慧,骨秀神清,大是怜爱。只觉初次收徒,不敢冒昧,内有一人又是女子,欲等异日见师请命,或向几位先进同门师兄请示,商议之后,才行定局。无奈两小苦求不已,只得姑允简清华为记名弟子,遇便可代乃妹向别位女同门引进。

    那小猿自从回洞略停,便即出走,石、赵二人只当是出外采药。这时忽然跑了进来,伸爪向外连指,要二人出去。二人见状,知道有事,赶出洞外去看。时正黄昏,暮霭苍茫,四山寥寂,更无一毫动静。方问小猿何事如此张皇,燕儿忽然瞥见岭西半天空中一道暗赤色光华,直向崖前驶来,势甚急骤。知是妖妇回山,发现妖窟已毁,人被救走,赶来报仇。依了燕儿,便要迎上前去。石奇因洞中现有风雷之禁,攻守皆宜,意欲以逸待劳,便同退入禁地以内,等候妖妇自来入阱。妖妇飞行神速,晃眼飞到,先未下降,只在附近半空飞翔,竟似拿不定对头所在,又似知道风雷厉害,心存顾忌,迟疑不敢遽下之状。飞翔了一阵,把左近几处峰崖山谷一齐飞遍,忽似看准仇敌所在,往崖前直射下来。身落到地,面上仍带惊疑之色,略微沉吟,向洞说道:"洞中主人请出,贫道有事请教。"

    石、赵二人见这道姑生得身材肥大,阔额广颧,浓眉巨目,隐蕴着一派凶威杀气;狮鼻虎口,一嘴黄牙;两腮帮肥肉下垂,恰似垂着大片猪肝,色作油紫;自颈以下,皮肉却极肥白,腿臂均有尺许粗细。偏穿一身极华丽的装束,虽作道家打扮,却是珠围翠裹,罗绮缠身,色彩尤为鲜艳,衬得形貌越发丑怪。最难奈是脸上擦有许多脂粉,身带狐腋臭气,异常浓烈,与粉香混合成一种从来未有的怪臭味,老远便能闻到。方在暗骂:

    "丑妖狐怎生得如此怪状?"妖妇连唤两声,不听答应,因不知洞中是否有人在内,改口喝道:"我在妙仙崖修炼多年,一向与人无争无怨。适才外出,因事折回,忽见洞府、法台为人所毁,两徒弟也被人擒去,算出这里有人与我作对,一路寻踪到此。我知,此洞曾经前人封禁,但是附近更无别的洞府;此事如是洞中主人所为,既敢无故生事,便应有个担承,无须怯敌隐避:如非主人所为,也请出面明白答话。再如置之不理,我夏三娘也不是好惹的,那就休怪冒犯了。"

    二人见妖妇说时颈红脸涨,强忍忿怒,颇有色厉内茬之状,越觉丑怪无与伦比。燕儿又要出去,吃石奇一把拉住。妖妇见洞中仍无回音,颇疑洞中本无人住,又不敢冒失前进。已然转身要走,猛一转念,重又立定,两道紫黑色的浓眉往上一竖,目射凶光,将手一指,立有几枝箭一般的血光朝洞中射去。一下触动禁制,洞中所伏风雷立即爆发,栲栳大一团团的雷火随着罡风,雨雹一般当空爆散,火焰横飞,霹雳之声震撼山岳,声势猛恶异常。妖妇原有戒心,见状大惊,慌不迭飞身遁起,方幸未被神雷打中。石、赵二人先见她转身欲去,已待追出;及见遁走,如何能容,同纵遁光赶将出去。妖妇正在凌空下视,忽见雷火光中射出一青一白两道长虹,其疾如电,朝上飞来。洞口风雷先声夺人,已然气馁,料定是劲敌,本有逃意。及至定睛一看,来人乃两个道装美少年,都是仙骨仙根,上等美质,不禁欲心大动,不特去了退志,反想用妖法媚术,将二人摄去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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