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极之安静,朱太医诊了半天之后倒是沉吟了。
王妃急道:“朱太医,究竟如何?世子旧疾又犯了吗?”
适才看朱太医一搭上玉儿的脉,脸色便凝重起来,看得她心里一沉,生怕是坏消肩。
“病情如何请朱太医直言便是。”孙石玉说得淡定,表情没有太大起伏。
“那么下官就直言了。”朱太医眉头微皱地缓声道:“世子身上并无大病,但脉象浮虚,体内积存着慢性毒素,中毒太深,伤精耗血,真阳无法鼓动,毒素渐侵血分,使阴毒内盛,伤损六脉,幸而毒素尚未到达五脏六腑,以温柔养阳,从阴引阳法治疗,还有机会痊愈。”
“什什么?!”王妃像是受到极大惊吓,身子大大摇晃了一下,百合忙扶住她。杜福兮也是一愣,她朝孙石玉看过去,就见他神色如常,眼里有抹了然一闪而逝,顿时明白他恐怕是心中早已有数,换太医不过是想证实心中的想法罢了。
这时,王爷风风火火的赶来了,撩了帘子便大步流星的进来。
“玉儿怎么样了?身子又难受了吗?”王爷盐眉看了朱太医一眼,之后便把注意力转到儿子身上,顿时神色又是焦急又是忧心。
“王爷”王妃激动的看着他。“咱们玉儿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
“什么?!”王爷很震惊,像是从未想过王府会有这种事发生。“玉儿中毒?中了何种毒?是何时中毒的?”
王妃摇头“臣妾也是刚刚才知道,适才朱太医才诊出来的,臣妾现在脑子乱得很,什么也理不出来,请王爷一定要查个清楚。”
“这是自然。”王爷爱妻心切,见王妃脸色苍白便先扶着她坐下,这才问朱太医“不知玉儿中的是什么毒?又是何时中毒的?”
朱太医脸色凝重起来。“世子体内毒素非常毒烈,照脉象来看,这毒素存积已久,恐怕是从世子出世便被人一日日的下毒。”
王妃一听,娇柔的身躯颤抖了起来。“你是说从出世便被下毒吗?!”
王爷额上青筋直凸。“怎么会?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对世子下毒?!”
一时间下人们都惶恐起来。
孙石玉忽然慢悠悠地问:“父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朝里不是还有事?”
兰阳王是皇上亲弟,也是皇上信任的左右手,多半时间都在政宣殿与皇上议事,为皇上分忧解劳。
“是奴婢让大总管请太医时顺道在宫里通知王爷的。”竹影不卑不亢地道“王爷曾交代奴婢,若王妃或世子有事都要即刻通知。”
王妃含着泪水,不禁动容。“王爷有心了。”
“什么话?”王爷脸色微黯,俊目微湿。“守护你和玉儿是本王的责任,如今却让人给玉儿下了毒还不知道,本王枉为人父啊!”“王爷,先让朱太医开解毒方子吧!”王妃提醒“当务之急是尽快解了玉儿身上的毒。”
王爷朝朱太医微一拱手。“有劳朱太医了。”
朱太医也躬身回礼。“不敢当,下官这就开药方,世子虽积毒已久,但有下官祖上的解毒百丹还是有救的,日后好生调养便能恢复健康,请王爷、王妃无须惊慌。”
听到有救,王妃着实松了口气,她忙交代百合跟着去取药方子,亲自煎药送来,不能经第二人之手。
王爷这边也没闲着,脸一沉,吩咐王府侍卫把暖春阁的奴仆都拿下,他要严审!
一时间,整个王府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世子自襁褓时就被下毒之事也传开了。
朱太医已经告退,由大总管亲自送出去,百合跟了去取药方子,而王府侍卫也将暖春阁的丫鬟婆子全拿下在穿堂里,一共有五十六人之多,包括掌事的柳嬷嬷和一等大丫鬟全被拿下,而杜福兮这位新任世子妃的陪嫁丫鬟和嬷嬷则不在列内。
王爷在审一干人等时,王妃也坚持要观看,便由竹影陪着,拿了绣凳让她坐着,不想连孙石玉也下了床,慢慢地踱了出去。
杜福兮一看,自然紧跟着去,她也想知道是什么人对孙石玉下毒,脑中不期然就浮现了严侧妃那美丽傲然的脸。
所谓杀人要有动机,那么严侧妃便是动机最大之人,孙石玉若死了,孙如斯便可坐上世子之位,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不过她想得到的,旁人自然也想得到,严侧妃好歹也是个宁王府的尊贵郡主,她会那么笨让自己招人怀疑吗?
至于何姨娘,她敢打包票那是不可能的,别说何姨娘与王妃情分深厚,待王妃十分恭敬,不会做这等伤害王妃之事,就算她敢做,孙石玉死了,上头还压着个孙如斯呢,也轮不到孙少乔做世子,况且她身分低微只是个姨娘,对世子之位不可能有非分之想。如此这般的分析一番,她倒摸不清嫌犯是谁了,不由得看向孙右玉。
王爷见他出来,心疼地柔声哄道:“玉儿,你怎么出来了?这里风大,你去房里躺着,待会儿药送来了你好生服下,休息休息,父王答应你,定会找出害你的凶手,不管道事掺和了多少人,不管那人是谁,决计不饶!”
杜福兮恍然大悟,原来他不只是妈宝,也是爸宝啊!瞧王爷对他呵护的模样,真把他当孩子了。
孙石玉不理王爷那番慈父演说,他神色冷肃地说:“父王,孩儿自幼便是由方太医的父亲方老太医诊治,方老太医过世后交由方太医诊治,他们两位都是太医院的神手,却同样都没诊出孩儿体内的积毒,说法也都是孩儿先天不良体弱,内脏自在母体便耗损,从未提过中毒,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孩儿认为该将方太医请来厘清才是。”杜福兮佩服地看了他一眼,她怎么没想到方太医呢,算他聪明。
王爷一连迭声地道:“自该如此!”
王爷急着查明真相,派了侍卫长拿了他的名帖去请方太医,又担心王妃身子受不住,让人去备下宁神茶送来,又怕她坐得不舒服,吩咐换张椅子来,在椅子上摆了个迎枕让王妃坐,这看在杜福兮眼里,王爷虽然有侧妃和姨娘,但最爱的还是王妃啊!
不过,既然他深爱王妃,又为何要娶侧妃纳姨娘?唉,天下男人果然都一样,不论古今,女人是越多越好,既然制度就是三妻四妾,哪有放着不要的道理?
她不由得又看向孙石玉,虽然他此时对莲姨娘不耐烦,但日后呢?日后他是不是也跟王爷一样要娶侧妃还要纳妾?自己若跟他说不准,他说不定还会把她当疯婆娘看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瞪着他,蹙着蛾眉十分不满。
孙石玉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她的脑袋又在想什么了,瞪得那么起劲,也不怕眼珠子掉下来?
要说这院里此时最不紧张的便是他们两人了,孙石玉因着自己并非真正的孙石玉,对于被下毒之事只想查个明白,并无太多愤恨的感觉,而杜福兮更是当成了“包公审案”在看,不关她的事,她只想知道凶手是谁。
半个时辰过去,侍卫长总算回来了,但方太医并没有同来。
王爷脸一沉“方太医人呢?”
“回禀王爷,方太医在回家的路上被劫杀,此时顺天府尹正在追查,还没找到可疑之人。”
“什么?!”王爷与王妃均是脸色一变,一旁的众人也是战战兢兢的,均是满脸惊慌。
孙石玉冷笑“这么说,便是死无对证了。”
短短时间便得了消息将方太医暗杀掉,这内神通外鬼可说是合作无间,若不是他魂穿到孙石玉身上,在运用内力时察觉不对,恐怕永远也无人知晓王府里有人要加害世子,而孙石玉更是直到死前都不知道自己被下了毒,以为自己是体弱病死的。
“大胆!”王爷震怒。“究竟是什么人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做,这等丧尽天良之事,今日若不揪出凶手,本王绝不罢休!”
穿堂里的人全都唆唆嚷嗦的,只有杜福兮在心里鼓掌,好气魄!看来虽然孙石玉体弱,但王爷还是最为疼爱这个嫡长子。
她看向孙石玉,原以为他会动容,但谁知道他竟是脸色冷漠如霜,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将世子平日所服汤药全送太医院检验!”王爷怒气很盛,一声令下立即有左右侍卫照办。
“把这些奴仆全部杖黯!”王爷又怒不可遏的下令。
这个命令让杜福兮吓了一跳。全部杖毙?!这不是太不讲理了吗?她看到柳嬷嬷吓得腿一软跪了下去,添香、秋月几个一等大丫鬟全白了面孔,有些粗使婆子已经“王爷饶命啊”的喊起来,更有些受不住吓的小丫鬟直接昏倒了。
她不禁皱了眉头。王爷这样也太草率了,哪有一开口就要把人全杖毙的道理,这样岂不又是死无对她蓦地一凛,眼眸不期然与孙石玉对上,就见他一脸了然,这让她纳闷起来,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什么?
“慢着。”见侍卫们就要拖了人下去杖毙,孙石玉开口了“父王怕是气急攻心了,如此一来要如何查出凶手?”
他那冷凝人心的低沉声音充满无法轻忽的威严,侍卫们纵有王爷口令也不敢轻举妄动“玉儿说的没错,不能全杖毙。”王妃也不赞同那不管不顾的作法。
“况且其中好些是看着玉儿长大的,难道真会害了玉儿?”
柳嬷嬷坐在地上呜咽的哭了起来。“是啊!王妃说的极是,奴婢就绝对没有加害世子之心,世子长年病着,奴婢比谁的心都痛哪!”
“奴婢也决计没有!婢奴绝不敢毒害世子!”添香第一个跪地磕头,迎梅也跪下,更多人跟着一起跪下,口里同样是“奴婢没有,望王爷明查”等等的自清之语。
王爷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阴狠。
孙石玉收起双目中的精光深锐,再度开口道:“这些都是王府的家生子,把他们家人都拿下,若不说实话便慢慢用刑折腾他们的家人,是要断手还断脚,直到有人说实话为止。”这是前世军中逼供战俘的方法,他自然是从来不认为有什么不对。
然而此话一出,王爷怔住了,王妃也是惊谘的一愣。“玉儿,你你”他们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想的全是——你是怎么想到这残忍的法子?这不像你啊!
王爷讶异过后,眼里闪过一抹狠绝。“这倒是个法子,想来拿捏了他们家人,他们就不得不从了,若不肯招,那便让他们家人受凌迟之苦,一寸寸的割下肉来,让他们求生不得求生不能,若不想家人受这等苦刑的最好速速出来承担罪过”
杜福兮越听越奇怪,王爷怎么好像在威胁人似的
忽然之间,跪着的丫鬟里有个人倒下了,顿时一阵混乱,尖叫声四起。
“是秋月!”怜蕊惊惶不已的尖声喊叫。
侍卫忙过去查看,将她身子翻了过来,探了鼻息。“王爷,这丫鬟咬舌自尽,已经没气息了。”
杜福兮也很是惊讶,秋月是负责世子汤药的,也是暖春阁的一等大丫鬟,平常稳重,话又不多,还曾对她说过若世子的汤药出了问题便找她,当下令她很满意她那负责不推謡的态度,没想到她竟然自尽了
咬舌自尽,竟有这种勇气,一定很痛吧
“事实很明显了,这个丫鬟勾结方太医要谋害世子!”王爷愤怒的指着秋月的尸首。“来人!把这贱婢的尸首丢到府外去,把她的家人全部杖黯!”
“怎么会是秋月?”王妃喃喃地不敢相信。
秋月原是太后跟前服侍的二等宫女,是太后一手培养的人,因不放心其他人而派来王府专职伺候玉儿汤药的,秋月怎么会谋害玉儿?
朱太医说,玉儿是自出世便开始被下药,那时秋月尚未入府,暖春阁的丫鬟婆子春去秋来一年年的也不知道换过几轮了,主谋要从何处去追查?何况今天还死了方太医和秋月,若查下去,会不会死更多人?
想到这里,王妃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不知那隐身在暗处要害玉儿的是何人?在秋月未入府前便是由对方亲自下的手,竟能一藏二十多年,她想到便心惊胆跳,好似那人会突然跳出来对她的宝贝儿子不利似的。
孙石玉没再阻止王爷杖黯秋月的家人,反正现在人都死了,要说跟什么人勾结都随人说了,是不是事实也不重要,反正要害孙石玉的绝不会是一个丫鬟跟一个太医便是。
对他而言,什么人要害原主也不重要,他不过是想揭露体内有毒之事,此后就不必再喝那有碍运功的汤药,而且如此真相大白,他才能以解毒掩护他身子靠着运行内功早好之事,也才能以安康之姿出现在众人面前,走出王府去查他真正想查的事。
夜渐渐深了。
“孩儿累了,要回房歇着。”他眼皮子一抬,看了杜福兮一眼,她还怔忡在秋月自尽的事里回不了神。“娘子,你不扶我回房吗?”
阿芷忙轻轻推了她一把,小声道:“世子在叫您呢。”见杜福兮回过神来,阿芷又小声道:“世子要您扶他回房。”
杜福兮很是无奈,明明就会自己走,扶什么啊,她还想看王爷怎么善后呢。
虽然不爽,她还是过去扶他。
走前她听到王爷说:“此事还需进宫禀告太后她老人家才是,她老人家最是疼爱玉儿,断没有不告知她老人家的道理”
回到房里,百合也送来汤药,外头院子还乱着,也没人来问要传晚膳与否,百合细心,本想问的,孙石玉手一挥,示意她出去。
房里没人了,杜福兮这才瞬也不瞬的看着孙石玉问:“爷早知道体内有毒,对吧?所以之前才一直不喝汤药。”
“瞎说什么?”他也不坐下,就看着那碗汤药迟迟不动手,眼里露出灼灼光芒。王妃他信得过,但王妃身边的人他一个也不信。汤药如果没问题,对他解毒极有帮助,他越早解了体内之毒,便越早能走出王府去做他要做的事。
杜福兮看也知道他对汤药存疑。“这样吧!以后煎药的事,若爷信得过绿儿便交给绿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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