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

    　　当晚憩息在四川茂县的两河口宾馆。窗外由岷江、嘉陵江汇集而成的涧溪在静夜的品读下格外活跃，弄出了万般的声响。隔涧是茂林修竹的蜀山，是较平缓的一段，让人更有亲近之感。这是到九寨之旅的第三个晚上，宿在山环水绕中我终于找到了拥山抱水的感觉。

    感觉来得迟钝了些，就像恋爱，在情景中“当时已忘言”过后才有了“此情可待成追忆”的牵念。我原不应是这样的，何况已空洞了许久，遇到恬山静水更应是顾不上一品二尝极切盼望牛饮了。但是，我却迟钝着，人在美到极致中产生的震慑几乎是窒息。九寨山水是观景更胜听景的意外。

    是9月21日晚抵达成都的。第二天先是被窗外氤氲着的潮气浸醒，后又上了一辆专线旅游车开始了一整天的与岷江水的嬉戏舐犊。岷江之水固然多情，时缓时急，时浊时清，加上随洒随停的雨点，让人难忘蜀都之湿。但这些远远敌不过巴山气华盖世一般的缭绕所给人带来的视觉冲击。身在西北，司空见惯了山的巍峨，自认为光秃着的山自有裸露着的凛然之气，这方之为山的本色。在这一天的旅途中我又识解了山的另一种风骨。在脱俗拔峭的巴山中穿行不由得共鸣着“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千古绝唱，并体会到了李白“噫于兮——”的心情。路像飘带一样在半空中悬着，用九曲十八弯也计不过来它应有的曲线。山无限度地向上伸展着，终于与托雨的低云相接，彰显着惊人的高大。突兀地发现与山相连的云也幻化成了巨峰，是峰？是云？云幻成了峰，峰写实了云。人的目力在这里是浅显的，宇宙间的浩渺在这里也只是窥斑见豹而巳。

    那晚宿在了九寨之口，近寨而不得人。第三天早5时，人随着敲窗的雨又攀延在追逐九寨的路途之中。兰在幽涧中，九寨是避身空谷的幽兰，求一观而要费九力。空气很凉又夹着雨丝，大家都把车窗紧闭着，耐心地等待着梦想中的瑰美出现。

    雨未停，天边却渐渐泛了鱼肚白，终于有人开了窗。除去那玻璃窗上水漾漾的一层，途经的山在雨雾中青翠的撩人。随之便是清逸不绝的花香。寻香注目，每在一朝阳的坡地上都细细密密地开着无尽的小花。大自然格外钟情于艳美，着染在野花上的色调红、橙、蓝、紫、白都是那种蓄了最满的，一触之下就会彩染了手，盈盈欲滴的那种，像极了孩童真情的双眸。

    未近九寨不知何为水色，何为秀色。

    九寨是一个大“y”字。从右支而入首到的是上季节海。

    海子是静的，宛如明镜，倒印着蓝的天，白的云，红的花，绿的树；海子是软的，微风习习，波纹道道，诉说着万般柔情；海子是硬的，清透透地绽开翡翠一样美丽着光泽；湖海子是活的，鳞浪伴着阳光动静之间追风而去。临湖是一触惊心的感觉。从未想过有这么一种蓝色会等着我，澄澄的汪着所有的碧，粼粼的敛着可掬可裁的温润。那是一种似乎我触摸了二十余载却又从未企及过的蓝色，我想起了“润蓝”这个没定义过的词，就让我去给我心中的蓝起个“润蓝”的字号吧。在这样美得让人闭气的海子的面前，我的词汇格外贫乏起来。我想到了朱自清的绿，我也想掬一块蓝给一个盲女，让她立刻明眸善睐起来；我也想裁一节蓝给绝美的、凌空的舞姿让舞者都润润的灵动起来；我还想用心形的容器将这蓝珍藏上一杯，送给我最需要眷顾的亲人；我最想穿一袭白衣靠在宽厚的肩上去品读沉积到亘古的永远

    揽胜本应目迷五色，九寨海子的蓝让我恍惚着，双眼浸润着。习染过九寨风，不需上香叩首我便有了顿悟：在尘世间，在空谷中终有一颗心是出局的。九寨有几百个海子竞秀，于我只有一个；九寨有几十个瀑群溅珠泼玉，于我还惦记着那最初的一汪。最易满足与最难满足的那个我，心始终是湿漉漉地与那汪蓝共融。翠山、叠绿、彩林、雪山、藏情，九寨的五绝终是感动之余的身外之物，我带回的只是那灵性的一凝，有了它此行足矣，此心足矣！

    到了下午，天终于放晴了，九寨明媚清新如新嫁娘，心情也挣脱了常常深陷着的自我，将那最宝贵的珍藏拽在心最柔软的地方，同所有人一样笑意盈盈去追逐九寨的绝美。

    穿透百年蛛网，千年泛黄的窗纸，穿越亘古的风云烟雾，去感应最灵性的天籁，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九寨的绝美在于此。悠悠灿烂的蜀汉文化让无数的历史学家和文人墨客魂牵梦绕，这里却是人类所谓文明的禁地，是纯美的发祥地，是人心灵能求得静谧的所剩不多的一方净土。

    在林间栈道上，每个人都用心去聆听叮咚的流淌声，时而会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惊喜。那似雨似雾的瀑布像大自然一串串愉悦的笑声，爽爽利利透心彻骨的干净。清涧边的绿苔得了九寨水的滋润鲜翠可爱恨不得揭一张下来贴覆在脸上，空气中透着的是若有若无的清香，是那种类似于吃了薄荷味的果糖后深深呼吸的感觉，只有沁人心脾的“沁”字有略略表达到位的意思。

    在这样的山水面前留影，人显得笨拙而多余。但更多的美是言不能尽的。每每在这个时候，我就希望自己是一支能渲染万色的笔，因为线条、色彩要比语言到位很多。语言是最笨拙的东西，可我只有语言。

    离开时，天幕似乎沉在了九寨海子的湖底，繁密的树林则正静静地凝视着让心出了一天尘的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