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远兄提着黑色的公文包,站在路边。见我过来,拍拍我肩膀,笑了笑。自毕业以后,已有两年不见。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老了多少,不过眼前这位老兄,倒让我倍觉沧桑。以前只知道从远兄活跃于岭南广深等地,数易其业,彼此联系不多,不知是暴发了还是如我一般庸碌。我自零九年夏天之后,未尝涉足北上广,无非是厌恶人多嘈杂,图个清静罢了。那时候从远兄踌躇满志,誓要搭上沿海淘金的末班车。若非此番来蓉出差,还真不知道再见是何时。
“老哥,我就知道了发了财不会忘了兄弟!”我笑。
“这不还没发财就来看你了嘛,哈哈哈!”张从远爽朗地笑,一如当年。我突然想起在学校那会,或许是大二,有段时间我因为感情问题心情不好,一天晚上,我和从远走在路上,一边诉说我的痛苦,张从远陡然哈哈大笑,吓得前面一女生手里的奶茶掉到地上。
“孝华兄,哈哈哈现在还能这样叫你吧?”
“可以,不过,你叫叔也没关系。”在餐厅的一角坐下,要了两杯咖啡“说说吧,你小子发了洋财有何打算?来西部炒房?”
张从远并不回答,而是继续东拉西扯:“孝华兄,实话跟你说,我在广州混不下去了,跟别人合伙开的服装店关门了,我思前想后琢磨了大半个月,继续呆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所以特地来投靠你,不知道你肯不肯收留?”
“不是吧?你不是来出差的吗?”我惊道。
“名为出差,实为逃难。”从远兄无奈的笑。这样的笑,让我觉得以前那个敢想敢为、天不怕地不怕的张从远离我好远,我甚至开始怀疑,过去是否都是真实的。犹记得零九年六月毕业之前,我和从远兄最后一次在外面喝酒,他还豪言要在三十岁进入福布斯前五百。可是这两年,究竟遇到了什么,让你这般垂头丧气?
张从远似乎看出了我在想什么,他问我要打火机,点燃一支烟。
“孝华兄,你在这花花世界图个安逸,还真不知道外面的疾苦吧。我告诉你,我已经是第二次破产了。毕业之后我就去了深圳,在一家小工厂做业务,每天起早贪黑,压力大得很,还只能勉强混个温饱,不到三个月我就辞职了。零九年十一月,在宝安区看中了一个门面,我跟我一个朋友合伙开了家餐馆,生意好啊,周围有学校有厂区,每天都是爆满,我以为这是稳赚不亏的,哪知道过年前十几天,我的那朋友跑路了,拿走了所有的钱我过年都没有回家,躲在租的地下室里吃了一个月的泡面。陈欣你还记得吧?那年她跟我一起去的深圳,我破产后她还一直陪着我,我实在不忍心看她受苦,好说歹说劝她回家过年了”
陈欣我倒是还记得,当年和张从远在一起被认为是很般配的一对。那时候陈欣每次从家里来学校,我们就知道该去从远兄那去蹭吃蹭喝了。什么花生瓜子糖果饼干应有尽有,最夸张的是有一次陈欣把家里的腊肉也带来了,害的我们哥几个还跑女生那边借锅碗瓢盆生火做饭。毕业后只知道她和张从远一块去了深圳,再后来与从远兄联系,他也绝少提到陈欣。
“后来呢?你有没有再去找她?”我问。
“过年之后我就去了广州,也就是去年三月吧,跟几个朋友学做服装批发生意,也算是赚了一点钱吧,下半年盘下了一个门面,找朋友借了些钱,进了货。刚开始两三个月生意还可以,后来就不行了,上个月亏了好几千,我看唉!”说着连连摇头“陈欣去年还说要来广州找我,她家里极力反对,我那时候生意也刚起步,也就没让她过来,没想到她家里张罗着让她去相亲,好像下个月要订婚”
“要不,你在成都找一个吧。”我打断了他的话。不想让他太难过,真的。我和从远兄,其实骨子里都是不太看重钱的人,可是在世俗的眼光里,我们不可能一点也不在乎,所以我们会很累。善良的人不愿意伤害别人,往往只能伤害自己。
从远兄听到这话,睁大眼睛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然后一齐大笑起来。
生活给了我们太多,恩赐也好,苦难也罢。我潜意识里的价值观就是这样认为,你可以像从远兄一样顽强抗争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也可以像我一样恬淡地享受生活。如果是你的,终究有一天会得到。而我和从远兄,虽然有近乎相反的观念,但是我们能够理解和支持彼此的想法,所以我们能够成为好朋友、好兄弟。
其实我是很佩服从远兄的。这两年他经历了这么多,积累了这么多生活的财富,远非我所及。那些以追求稳定工作和收入为目标的人,固然不在我们的视线之内。从远兄,我们都是属虎,今年,二十五岁,按如今大多数人的眼光来看,属于一无所有的那种类型。也许以前拥有的,现在没有了。但是不要丢了梦想,还有为梦想而生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