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寒冰

    　　出去就看见天空飘着小雨，他们还不信，似乎在这里，连绵的雨雪天气是一种奇迹。连续十几天气温在零度以下，确实有些不可思议。湖南历史上罕见的持续低温。还没融化的学都结成了冰，然后又下雨，冰越凝越厚。我在考试的最后几天，很担心自己又要生冻疮了。虽然来到这里之后再也没有生过，但是每每回忆起以前那苦不堪言的日子，仍然心有余悸。

    在我的记忆里，八九岁时双手就开始生冻疮，从不间断。那时候我住的地方还是个很封闭的农村，冬天奇冷。我通常早晨躲在被窝里不肯起床上学。我对上学之前的记忆，不仅很少，而且很模糊了。只是我家后院的那一大片桔树，从来不曾忘记。可惜，在我五岁那年冬天的一场大雪中，很多被冻死了，现在仅剩两三棵。我小时候大概很调皮，总会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法，而且一个人玩得有滋有味。母亲说我小时侯很聪明，没上学就会算加减乘除，后来则脾气大变了。对此我惟有苦笑。真的，很多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除了房前屋后种的花草树木，带刺的板栗，青涩的毛桃，苦味的山梨，珍珠般的野葡萄，还有直到后来我才能叫出名字的喇叭花、野菊花、凤仙花和美人蕉.此外，我那只缺了边的、被老妈成为＂猫碗＂的专用饭碗，也始终难以忘怀。

    我小学的前几年过得比较乏味，主要原因是我遇到了一位对我们要求甚严，影响很大的老师。听他的课是绝对不允许讲话甚至有任何声音的，作业要求笔画非常工整，书上的课文和习题都被我们反复抄了好几遍。如此强度的积累，无疑使我们打下了比较扎实的基础。在以后的学习中，我都很少会写错别字了，连标点也不放过。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是那位老师经常对我们说的一句话。彼时我还不明其理，只是牢牢地记住了;如今才略知其义，感慨良多。三尺之厚的冰，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凝结而成呢？我应该感谢我的启蒙老师，否则以我愚钝的资质，何以有今日？

    我在小学的后两年，疯狂了相当一阵子。上课讲小话，在书上乱涂乱画，并以此为荣。我曾经把书本课文改成话剧，自己写相声并登台表演，整个就一活跃分子。后来高中时与好友提及，两人都唏嘘不已。看来我真的改变了很多。我与小朋友们一起排练小品，一起挖泥鳅，一起掏鸟窝，一起拣废铁换零花钱好事一起做，坏事也一起留名的史迹，仿佛还是昨天。

    我对初中的记忆则完全来源于那辆废弃的破单车。我曾依靠它日行数十里从不间歇。那条路很不好走，下雨天更加泥泞，我在风雨中撑着伞，一边骑车，风大的时候伞会被吹翻，浑身淋得透湿。寒冬虽然戴手套，却一点儿也不管用，手照样肿得像个"包子"。写字时老是握不只笔。2001年冬天，最疼爱我的奶奶溘然长辞。随后，我又经历了一次很严重的患病，以及无数个熬夜苦读。

    酷寒的风吹散了我的记忆。当年那种不堪回首的日子，曾一度让我陷入悲哀和绝望，让我脾气暴戾，几乎没有任何朋友。可是，最终我还是走过来了。我身居南国，没见过三尺厚的冰，但是我知道那是要经过多么长时间的酷寒。

    我现在很少会去想2005年以前的事，因为那些过往的荣耀与卑微，崛起与没落，在我的生命中不过昙花一现。只是寒冷，让我的头脑出奇地冷静，让我能非常平和地回味那些过往，其中不夹杂任何叹息和惆怅。只有这样，我才敢去想一些事。

    20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