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以此文,给我一位想到庙宇或教堂寻找清心的朋友,希望朋友知道:上帝只能是自己,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
——题记
天阴沉沉地,冷风裹着斜雨,拍打着门板。摇摇晃晃的灯光,将密华的心摇动了起来。火塘边,两个女儿安静地烧着饵块粑粑吃。墙壁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十字架,朱红的颜色,第一次在他眼里,微微动摇了,耶稣受难的血,渐渐地淡了。
瘦削的脑袋不知何时谢顶,两鬓全白了,脑后稀稀落落的几根长发屈指可数,只有44岁的密华,看起来像50多岁的人。藏青西装左袖腋窝那儿落了一个口子,里面红体恤旗帜般扎人眼。
尽管栽了枇杷,养了鸡,种了田,可这贫瘠的土地,仅够勉强饱腹。密华到处替人打工,妻也在地里勤耕细作,早早地就到镇里卖菜。枇杷熟了,全家每人只舍得尝一个,就都背到集市上卖了。这样劳作下来,也只能勉强应付平时生活的开支和两个女儿读书要买的笔墨纸张。面对不断往家中捧回奖状的两个女儿笑脸,夫妻的心里灌了铅般。
妻不时在女儿的耳边叹气,无奈地说:“我的孩子啊,你们要是生在有钱的人家,将来上大学一定能成啊!”
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成为上帝的信徒,密华也说不清楚。高中肄业的他,刚回到农村时胸中鼓荡一股豪情。那个喜爱的黄色挎包里,有一本厚厚的日记,里面写满了诗歌。面对着连绵起伏的群山,山谷下的大江,他伸出双臂,拥抱着大山上补丁般的贫瘠土地,大声说:“我来了,我的诗歌将在这儿升起,传遍大江南北。”
可是,生活却跟密华开起了玩笑,他尝到了生活残酷的滋味,渐渐地,他的诗歌不再升华,颓废中将引以自豪的诗集烧了。
妻是大山雪窝子里的人,嫁给密华不久,就赶上了兄弟分家,他们只好在田野中自家的田上白手起家,成了独家独户的独家村。她的娘家是信教的,慢慢地,密华也就跟着妻信教了。
“主历尽磨难,第二次出生,就在中国。”密华的话音刚落,老父亲就骂道:“逆子,你睁大眼看看,整个村庄除了你,有谁在信教?你忘了当年火烧洋教堂的祖宗历史,你老子可不忘哩!”
密华面对老父亲的暴怒不温不火,讲起了许多大道理,还唱起了赞美诗。没辙的老父亲只好拖住儿子,要到村支书面前讲理,密华大惊,赶紧溜了。
为了主的教义,密华走村串寨云游去了,家中只有妻子在操劳着,日子越发艰难了起来。忙着勤劳致富的村人,都讥笑密华的游手好闲。他们家几乎与村里断了往来。
一日大病,密华祷告中昏倒在地,还不让家人送到医院就医,说主会保佑他康复的,气得老父亲真想扇他耳光。要不是老父亲叫来两个女婿,强行将密华送入医院,密华命休也!
兄弟姊妹和老父老母的反对、劝说无效。云游了几年,密华终于安静了下来。用他的话说,是从混沌中走了出来,找到了自己信奉的真主。于是一个红红的十字架被虔诚的心订在了墙上,夫妻晚间祷告,两个已读初中的女儿不信,也被父母强迫加入,说什么一家人中有信教的不信教的,日后不能在一起生活,升入天堂也会走散。
不甘于长大就嫁人的大女儿,读书刻苦中往往被无望读高中的现实苦恼。越临近中考,她就越珍视读书的机会,每晚下自习后,都要独自呆在教室里看书,直到熄灯。妹妹等了几晚,熬不住了,就不再等姐姐。静静的田野,昆虫吟唱,星星陪伴中有萤火灯笼照明,走在田间小路上,匆匆的脚步刻下了少女心中的荒凉。
在好心人牵引下,一位有爱心的人对大女儿伸出了援助之手,帮她家解决了照明问题。当电线接通到了家里,灯泡亮起来的瞬间,夫妻不由在心里祷告。
好心人与密华之间有了深深的对话,就“无为和有为”“清心和静心”等等论辩了两日。最后,好心人伤心地走了,说再也不管事了,就让密华的上帝来帮助他家吧!
“爸爸,这个给你。”大女儿将一块烧好的饵块抹上一点卤汁递给密华。灯光下女儿无邪的笑容,让密华的手颤抖了起来。
“把十字架取下来吧。”今早回娘家的妻昨夜在枕边吩咐。妻的大姐夫是外地人,因为不信教,被父母逼迫离了婚。大姐夫来到坝区当了上门女婿,日子过得红火极了。
这个土地上曾有过火烧教堂的沉痛历史,尽管人们不排斥信教的自由,但这儿的人们只相信自己勤劳的双手,只相信政策好下甘蔗节节高的日子。
下雪了,这开春的第一场雪,一夜间给高远的山头穿上了一件纯净的外衣。大江的响声,在静静的绿色表面下,孕育着立夏奔腾的咆哮。
2007-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