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纵横尾声之四嗅花虎
下午,郡城的高掌柜正在做东宴请远道而来的生意伙伴,他坐在这城里最好的酒楼最顶层的最豪华包间里,背靠着那可以俯视下面蝼蚁般苍生的红木窗户,身为地主,面对着几个老朋友,眼里却看到的是一堆堆的白花花的银两,胸中一股豪气油然而生,谈笑间再次吹起了自己白手起家的历史。
“老高,我佩服你啊,你是英雄!来来来,你我干了这杯!”一个客人笑着向他敬酒。
高掌柜笑着微微起身,朝着朋友伸出酒杯去,但两人酒杯还未碰到,包间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你不能进去!”“老爷不在!”那是高掌柜的跟班和保镖的惊叫。
紧接着,一声大响,包间的门被狠狠的撞开了,一个人冲过了门外人群阻拦,踉踉跄跄的冲了进来。
刚立足脚,那人就抬头指定了高掌柜,大吼一声:“高掌柜你好!”酒桌上的人一起回头望去,大家都是生意人,走南闯北阅人无数,识人的本领也是高超:但从那人一身短打穿着、破旧的靴子、虽然年轻但胡子拉查的脸、和蓬乱的头发就知道此人必然是个没钱潦倒的主儿。
但腰里那挂破旧的长刀,加上他的魁梧身材和没钱潦倒,却给这个富贵的酒宴刮进来一股危险的穷风,几个坐在靠门口的客人马上识相的站了起来闪到了两边,只剩这人和高掌柜隔着圆桌对视了。
高掌柜愣了片刻却笑了起来:“这不是聚贤镖局地应聚平掌柜兼大镖头吗?好久不见。 怎么也不来找兄弟喝酒?来来来,应兄弟,坐,一起喝一杯。 ”
说着他又对客人无比轻松的解释道:“这个是咱们城聚贤镖局的掌柜,少林出身的高手啊,怕是我这个小城里面最厉害的高手了。 自己出山后就回家开了镖局,少年有为啊。 以前和我做过几次押运生意的,都是老朋友老街坊老熟人了。 ”
然后又扭头朝包间门口的店小二叫道:“快。 再拿一副碗筷来。 ”
知道了此人不是什么赌徒无赖,却是做正经生意地镖局掌柜,高掌柜的朋友都送了一口气,出于商场礼仪,纷纷笑着站起来朝应聚平行礼寒暄。
应聚平没有一一见礼,只是微微点头表示敬意,眼睛却看准了一副没事人模样自顾自吃菜地高掌柜。 他说道:“高掌柜,打扰了您和朋友我很抱歉,我马上就走。 希望咱们把镖银结了,都拖了一年了啊。 ”
“要债的?”高掌柜的朋友不约而同的放下行礼的手去,大家彼此看了看,心照不宣的一笑,自己坐下,再没人去管这个穿着寒酸的年轻镖局掌柜。
“我没说不给啊。 ”高掌柜一皱眉头。 看了看对面那张焦灼难忍地脸,他笑了笑,伸出筷子指了指一圈的客人说道:“但是我现在做生意太多,手头一时周转不开,再等两天啊,到时候我派人给你送去。 应小弟。 来来来,一起喝一杯。 ”
闻听此后,应聚平脸上的肉同时朝耳根那边移去,他迈前一步,双拳摁在桌子上,朝着那个背靠窗户悠然自得的富贾大叫起来:“才六十两啊!高掌柜!我都找了您一年了!您不是推脱就不是躲着我!您这桌酒席也要十两银子吧!您手指缝漏出来一点都比这多啊!”“呵呵。 ”高掌柜眯着眼笑了笑:“应小弟,真的是现在没有。 我说过肯定会给你的,那就一定会给你。 ”
“早知道你这样不讲信义,我当年不会让你赊账的!”应聚平气得浑身发抖。
“哎?!”这话让高掌柜扔下了筷子,他瞪了两眼。 用戴着巨大玉环的肥大食指指住了应聚平:“这话我不爱听了!你说什么?当年是谁求着我让他保镖押运地?是谁同意我可以赊一半账的?这两年你的聚贤镖局才做了多少生意?城里有三家镖局。 僧多粥少不是?我那年选了最小最没名声的你们,连外边黑道都不买你们的账。 谁敢让你们去?那次我冒了多少风险?其他镖局可是给我打折扣的,你们可没有。 现在你不谢我给你捧场,不谢我在城里到处给你家宣传,那点钱我又没说不给你,你反而说我不讲信义,你忘恩负义啊你!”
应聚平低下了头,只有身体在剧烈颤抖,因为他双拳拄在桌面上,整个大圆桌都跟着他抖了起来。
“还追我要钱?切,笑话!”高掌柜索性转了身子,不再看他。
应聚平还没抬起头来,旁边地一个客人已经在向门口的高掌柜保镖招手了,意思是把这个穷鬼赶走。
但两个保镖刚进来,应聚平猛然直起腰来,风一般的转过半个桌子,站在了高掌柜身前,定定的看住了他。
他这一手,别说其他人骇然,连一直气闲神定的高掌柜脸都白了:被一个魁梧的少林高手站在面前,那简直像面前立了一座山,高掌柜惊骇的坐在仰头看着那双失神的眸子,愣了片刻,却丝毫不惧的冷笑起来:“应聚平!你别乱来!你要是敢来硬的,我就去官府告你!”
但应聚平只是看定了他,并不答话,包间里一时间静地连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应聚平你”高掌柜定了定神,指着对方刚要说话,呼地一阵风起,面前高山般的压力顿时不见,连应聚平都不见了,高掌柜被骇得身体往后猛地一倾。
应聚平呢?
他直直地跪在了高掌柜面前。
“高掌柜,我真的没办法了。 ”应聚平低着头,膝盖着地让他的声音都带着寒风中秋叶一般的哽咽和颤抖:“我的镖局开不下去了,我需要银子救命。 您就给了我吧。 ”
“哦。 ”高掌柜的嘴巴变成了一个标准地圆形,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的汉子,他舒服的靠在椅背上,还翘起了二郎腿。
那神闲气定又回来了。
“应小弟啊,你那聚贤镖局的事情我也不是不知道,我很同情你啊,但我爱莫能助啊。 银子我会给的。 但现在我没有。 ”高掌柜呵呵一笑,端起茶杯喝了口。
“我都给您跪下了啊!”应聚平无比悲愤的抬头大喊。
充沛的内力加上五内俱裂地凄凉。 房顶都几乎抖了三抖,所有客人都是一个寒战,但高掌柜连眉毛动都不动一下。
“应小弟,我欠你的这点钱对你是杯水车薪而已,你再去其他人看看吧,比如药店刘大胖子、木材行地王老板”高掌柜一口气说了七八十个人名,然后抿了口茶笑道:“这些不都是欠你钱吗?我欠的也不是最多的啊。 你何必来找我呢?你看你看。 还跪下了!男儿膝下有黄金,别随便跪,站起来吧。 ”
“我都找过了啊!“应聚平两行热泪终于流了下来,他跪在地上两手虎爪平平抬起,好像恨不得把自己心挖出来给高掌柜看。
一看那模样,高掌柜就知道这小子一文债都没要到,他笑了起来:“大家都有生意,都周转不开。 我不也一样?你回去吧,我这里暂时也没有。 你再等两天。 ”
“高掌柜!我走投无路了啊!”应聚平膝行一步,抱住了高掌柜的腿,嚎啕大哭起来:“您就当行行好,打发要饭的吧!我一家老小感念您的大恩大德!”
“什么样子!”高掌柜腿猛地一挣挣开了,他有些恼火的看着膝盖处那个脑袋:“我没有!”
“你要是不给。 我就在跪在这里不走了!”应聚平两只泪眼瞪得像铃铛那么大。
“随便你啊!”高掌柜咬牙切齿地冷笑道,接着转回身去,笑容满面的朝朋友们敬酒,根本不理跪在旁边的那人分毫。
大家喝了一圈酒,坐在高掌柜旁边的一个胖子对跪在那里的应聚平笑道:“小哥,回去吧,又不是不给你,你这样没用的。 ”
“高掌柜!”应聚平却仰头大呼高掌柜,但正谈笑风生的其人已经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见。
胖子摇头苦笑,挥手让几个下人进来把应聚平弄出去。
应聚平跪在那里一把把走过来的一个仆役推了个踉跄倒地。 “高掌柜。 求您行行好吧!”应聚平已经是血泪俱下了。
但人家根本装听不见,看都不看一下他。 悠然自得地向客人介绍鲈鱼的美味。
看四五个下人再次朝自己涌了过来,再看看上面那张喜笑颜开谈笑风生的肥脸,应聚平一咬牙,身体啪的弹直了,雷霆般的双手齐出,一下把高掌柜从椅子上拽了起来,接着一个圈抱,尽管高掌柜几乎比身材魁梧的应聚平还胖了一半,但被这少林高手搂起到脚不沾地轻松地好像这胖子是根羽毛一样。
“你想干什么?!”大吼声中,两个保镖抽出了兵器要跑过来,一群客人惊叫着离开了两人,不是背靠墙壁就是匍匐在了地上。
应聚平一把抱起高掌柜,身体一转,猛地朝窗户一跃,居然两人一起坐在了窗台上,高掌柜的一大半身体都悬在了窗户之外,这可是三层高啊,看着那令人目眩的街道,高掌柜连叫带哭的吼了起来。
应聚平一手揽着高掌柜,一手攀住了靠窗户里面的墙壁,大叫道:“都不许过来!”
所有想冲过来的人立刻止步。
“高掌柜,今天要不你把钱给我,要不我们一起摔下去好了!我也没法活了!”应聚平大吼。“我给我给!”悬在空中的高掌柜手舞足蹈的大呼。应聚平一声长叹,把高掌柜拖了回来,两人一起从窗台上跳了下来,站在了窗前。
应聚平还和高掌柜面对面站着,其他人倒不敢过来。
不停抚胸喘了好久,好容易脸上的煞白退去,但看到对面那潦倒的胡子茬子应聚平,高掌柜地脸又红了,气地。
“欠条呢!”高掌柜朝应聚平伸出手去。
应聚平从怀里掏出一大把欠条,翻了好久。 终于把高掌柜打的那张六十两银子地找了出来。
让高掌柜看过无误,应聚平也伸出手去:“银子!你说了给的!”
“哼!”高掌柜咬着牙冷笑一声,从怀里掏摸了半天,啪的一声把一物重重的扣住了欠条旁边的桌面上。
应聚平一看之下顿时惊呆了,居然只是最多五两的一把碎银子!
“高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应聚平问道。
高掌柜冷冷的看了应聚平半天,指着应聚平鼻子叫道:“我今天就带这么多银子!第一条路,你拿走这些五两碎银子。 把欠条留下,老子和你两不相欠。”
“什么?”应聚平只觉头皮都炸了:“你欠我地可不是五两。 而是六十两!”
咬着牙继续被打断的话,高掌柜吼道:“第二条路,我们就去打官司!马上就去!两个官司一起打,一是我欠你钱,二是你要杀我!第一个官司我从没说不给,你讨不了好去!第二个官司,这里到处是证人!我不是欠你六十两吗?现在老子宁可花六百两银子也要把你送进大牢!两条路。 你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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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缰从没拉直过,应聚平行尸走肉般任由马匹在街上走,两眼空洞发直地他脸上还带着泪痕:自己从天不亮跑到现在日头偏西,近一千两的债务,竟然只讨回了怀里的区区五两碎银子!
这还是用六十两的欠条和屈辱换回来的。
他真想用刀把那些欠钱不还的王八蛋看成碎肉片,他是真的一位少林学艺出来地高手。
但他不能,他不是匪徒和黑道,只是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本地守法安分靠武艺吃饭的生意人。
这样的他不想回去自己家。 那里叫聚贤镖局。
“我完蛋了。”两行泪又流了下来。
“老爷,不好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街道那头遥遥传来,这是他家陪嫁兼粗使丫鬟的声音,应聚平立刻低头擦干眼泪,不想被家人看见自己这顶梁柱居然潦倒无能到现在这个地步,他抬起头。 只见那个丫鬟撂着裙子,发了疯的朝自己跑过来:“老爷,赶紧回家啊!”应聚平快马加鞭回到聚贤镖局,一眼就看到门口围着十几个人还有几辆大车,正有人不断从门里抬出家具和箱子到那些车上。
“狗日的!你们干吗?”应聚平滚鞍下马,冲到门口,一拳把抱着一个箱子地人打倒了,抢回了那口箱子,这是他妻子陪嫁过来时候装嫁妆的箱子。
“你们干什么的?大白天抢劫吗?”应聚平惊怒交加的指着门口这群人吼道。
“不是抢,是还债。 ”背后传来声音。 应聚平回头一看。 却是自己雇佣的三个镖师领着一群聚贤镖局下的仆役朝自己走来。
“你们?你们?”看到他们,应聚平地气势汹汹顿时不见了。 反而有些惊慌。
“相公,”应聚平的娘子抽抽噎噎的跑过那群手下,拉住他的手哭道:“他们把咱家的家具细软都抢走了。 ”
“掌柜的,你拿回银子来了吗?”一群人走到他面前,抱臂在胸很不友善的问道。
看着这群曾经的手下的佣工,应聚平好像被抽了骨头一般硬不起来,他叫道:“你们先别急,我明天再去看看。 ”
“还看!看了一个月了!才搞回来多少钱?!“一个镖师跳进来大骂:”你**应聚平,你欠了我们整整半年地工钱,还有所有地赏钱,你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我们刀头混的是卖命钱,不是给你耍地!我们现在跟着你都吃不上饭了!你还有良心吗?”
“再等等。 ”应聚平赶紧把怀里的五两碎银子掏出来,又指着门外自己的马说:“我的马拉出去买了,大家先吃饭,等我要回债来,就发工钱。 先把我家的东西留下。 ”
“发狗屁工钱?别说你的那匹老马,你quan家都卖了都还不起我们的工钱!”一个仆役怒吼道:“你这个破镖局早开不下去了,你还想拖着我们?姓应的,你点良心好不?我真想揍死你!”
“对!大伙继续搬!”另一个镖师一声号令,拉东西的队伍又动起来了,衣服、家具、细软、兵器连锅碗瓢盆都拖出来了,就地在门口卖给收二手货的商人。 坐地换钱。
应聚平刚上去一步想阻止,一个镖师一个窝心拳就打在心口,把这个没了任何底气地高手掌柜打得坐在了地上。
“相公,怎么办啊,你快拦着他们啊。 ”自己的娘子哭喊着,但应聚平坐在那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一个镖局的掌柜施施然骑马来到此处。 聚贤镖局的一群人立刻热情满脸的把他引到了应聚平面前。
“应老弟啊,你镖局垮了。 我很同情你。 你这个镖局的地盘挺好,建筑修的也好,练武、住啊、马厩啊都一应俱全,我们白山镖局想买下来。 一百两银子,行吗?”一张银票递到了应聚平面前。
“没门!”应聚平一下跳了起来,他吼道:“这是我家祖产!我卖了我住哪?而且你居然这么多地地盘地产只给一百两,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还是卖了吧。 其他人家怕也不会买,他们怕你这里风水不好,而且他们不是镖局,买了还要改建,你就卖了给我吧,我可以提高价格。 我们再谈!”白山掌柜劝道。
“滚!”应聚平大吼。白山的掌柜微笑着收回了银票,对着围住自己地聚贤镖局门下无奈的一摊手。
这些人立刻围住了应聚平,他们怒骂着推搡着这个掌柜。
“不卖?不卖你怎么还我们钱?”
“去官府告他个狗日的!”
“你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应掌柜。 你卖了吧,不然我们去官府告你,你也一样要卖!”
“揍死他得了!”
应聚平被推得前仰后俯,面无人色,而泪流满面的妻子吓得紧紧抱住丈夫的腰,在这个怒潮中吓得瑟瑟发抖。
“应兄弟。 你没招。 ”白山掌柜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这镖局从来就赚钱过,生意少地可怜,早就该换个生意做了。 你现在除了这块地产你还有啥东西?”
“我有!”面对这个无数次抢过压制过自己的对手,应聚平一声怒吼,接着又看着愤怒的人群说道:“大家再信我一次,二当家已经去武林大会了,他也是少林出身,但他比我强多了,他认识的高手豪杰无数,他说会给我们带回长乐帮的通线保信。 如果有了这个。 我们马上就能有生意。 ”
“我说一句啊,”白山掌柜苦笑一声:“是在长乐帮地盘不假。 但我们郡城是小地方,没人管,自然黑道众多,又不是什么大官道旁边,长乐帮不会管你的。 再说拿长乐帮保行信太难了,我们周围四个城的镖局谁听说有人能搞到?你有钱都拿不到的,还不如去行贿黑道匪首来地可靠。 别痴心妄想了,你怕是被二当家骗了。 ”
“滚吧你,长乐帮会看得上你?”
“你被那小子骗了!你这个傻瓜还拿所有的存银给他当路费,那天我听王老2说他喝多了,说去了建康就不会回来了,他另谋高枝去了!”
“不会的,”应聚平叫道:“我们是同门师兄弟,他为人我清楚。 ”
“你清楚个屁!”一个镖师立刻反唇相讥:“这镖局全是你在出钱出地盘,他出啥了?他什么也不出,就当了二当家,谁服啊?!就你信他!现在他没入股,我们连他家都抄不了,白看他老爷子拿着一百亩地收租,**他大爷!”
“现在武林大会都结束一个月了,他就是走路也走回来了,他怎么还不回来?你还不懂吗?”
“我信他!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应聚平知道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他这个二当家了,为了拧转生意,二当家说服了他,在走投无路下,他所有的银子都给了二当家让他去建康谈生意,现在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不把所有地赌注压在这个人身上还能干什么?
“自作孽不可活!”白山掌柜叹气摇头,却没有走的意思,他知道应聚平什么也没有抓到,这块地盘和建筑都会成为白山的一个小分号。 后退了几步,出了大门,他指着门口雨檐下挂着的那块大匾,笑道:“聚贤镖局,啥也没聚到啊。 ”
这一下立刻转移了愤怒人群的注意力,马上就有人大吼:“砸了它!”
一个镖师抄起棍子一下就把大匾捅了下来,趁势一脚踩了过去。 要把掉在台阶上的木匾踩成两半。
牌匾被砸简直等于被砍了将旗,应聚平哪里忍得下自己地心血付诸东流,一见之下,放脱了妻子,一个健步冲到镖师背后,一脚把他踹的在台阶上滚了下去,一把抱住了木匾。 但背后早有人杀到,拉住他的肩膀把他转了过去。 照眼一拳。
应聚平也一样摔过台阶,摔在门外街上,镖师、仆役、马夫连洗衣服做饭的老妈子都上了,一群欠薪手下怒不可遏地跟着冲出来,围着应聚平就是拳打脚踢。
在雨点般地拳头下,应聚平一手夹着木匾,一手曲起护住脑袋。 矮着身子团团转,一边还大喊:“你们再给我几天时间吧!”
聚贤镖局伙计打掌柜,可把周围的人乐坏,一群看客高兴地跳脚拍巴掌。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大声响了起来:“你这是聚贤镖局?”
已经被打得蹲在了地上的应聚平觉地头上的拳头硬靴慢慢变少了,到了最后,没人再打他了,他睁开眼睛。 才发现大家都退后到了门口那边,只剩自己咯吱窝下夹着一块被踢得都是洞的破牌子蹲在街心了。
而他面前是六条马腿,他慢慢抬起头,努力睁开被打得像熊猫一样的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三个天神一般的骑士。
领头的一个最是打眼:矫健地骏马,闪亮的马靴。 绫罗裤子,身上一身斑斓锦袍,腰里的长剑剑鞘居然都镶着一块猫眼石,其他两个一看就是他的随从,但也都是豪华打扮下的全副武装。
别说落魄如斯的他了,这三个人在城里一晃,连整个郡城都黯淡了一下,怪不得大家停止了谩骂围殴,怯怯的在这三个人的气势下闪到了一边。
大人物。
大城里大帮派地大人物。
“喂,你家聚贤镖局的掌柜在哪里?”领头的那人年轻的很。 动作也是嚣张跋扈。 直接用马鞭抬起了应聚平的下巴。
“小人就是,不知有何指教?”应聚平惊异不定的抱拳答礼。 啪,夹着地千疮百孔的匾额立刻摔在了地上。
“你啊?”三个骑士相视一下,都笑了起来:“你这是玩的哪一出啊?”
知道自己刚才街心被打的丑事都被人家看在了眼里,但应聚平现在哪里还有资格羞愧,他推开了下巴下的马鞭,仰着熊猫眼再次抱拳:“刚才家里事。 我是聚贤镖局掌柜应聚平,敢问各位有何贵干?”
三个骑士立刻下马,领头的少年人抽出了一封信交给应聚平,直腰抱抱拳算作见礼,咳嗽一声说道:“我是长乐帮建康部霍无痕少帮主麾下锦袍队高级武士叶小飘,这两位是我的随从,我奉令向郡城聚贤镖局发送保行文书,鉴于贵门王求贤兄弟对我长乐帮的无私帮助,我们将保护您在郡城方圆一百里内的生意,期限一年,如遇正当镖局生意侵犯,请告知我们长乐帮锦袍队,我们将严格按照江湖规矩,为您调解或者解决麻烦。 ”
一番话说完,应聚平早如被五雷轰顶,呆呆的看着那华丽地少年,仿佛变成了雕像。
“应掌柜?”叶小飘拍了拍他地肩膀:“敝人上司锦袍队司礼让我向您转达他的谢意。 ”
“天啊!”应聚平这才反应过来,他揉揉眼睛,看了那封言辞寥寥地信一遍又一遍,突然他猛地转身冲向门口,他挥着那封信,大叫着:“看看!看看!求贤兄弟成功了!”
接着他跪在了地上,把信紧紧的贴在了胸口,这一刻,眼泪禁不住的流下来。
“看什么啊?赶紧把长乐帮贵客和掌柜的请进去喝茶啊!”一个镖师突然大喊起来。
人群顿时忙乱起来,不少人手忙脚乱的从门口的大车上抬椅子和桌子,当然还有茶具和茶叶。
汹局有这么一封信就够了。
工钱好商量,自己凑钱给镖局做本钱都行,本已经垮台的聚贤镖局一炷香功夫再度重建!
接下来的时间内,聚贤镖局门厅若市:有远处的镖局希望连线运镖;有黑道朋友上门造访,希望不要用那封信给他们造成过大的损失,没有黑道就不会有镖局,大家应该合作做生意;更不用说需要要求保镖的客人。 在人手紧张地聚贤镖局,生意已经排到了六个月后了。
仅仅第一个月,应聚平的收入就超过他前两年所有的收入之和。
但应聚平是个厚道人,吃水不忘掘井人,他把利润分了两成去送给王求贤的老爹,大家都很高兴。
只是几个月后,大家不再那么高兴。
因为大功臣王求贤一直没从建康回来过。 音信全无,应聚平也派人去建康找过。 但这个少林高手竟然凭空消失了!
见再多银子,也不如见到儿子好,王求贤老爹开始经常上门在聚贤镖局里坐着,一坐就是一天,希望在今天可以等到风尘仆仆归来的儿子。
但什么也没等来。
到了后来,王求贤老爹居然开始在镖局里住了,动不动就哭泣不已:自己儿子难道真的失踪了?
应聚平也很伤心。 他把王求贤的名牌甚至挂在自己名号之前,这个人对他可是有再造之恩啊,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又能有什么法子。
时光荏苒,转眼间过了十个月,镖局上下齐齐怕信要过期了,一致请掌柜亲自去趟建康,看看能不能再延长期限。
本来应聚平应该早就去感谢长乐帮地,但他一直等王求贤会回来商量。 竟然一直等到现在,实在没法再等了。
王求贤的老爹哭地老泪纵横,他拉着应聚平的手说道:“掌柜,您可一定要把您的兄弟找到啊。 ”
“放心。 ”应聚平暗下决心,翌日向建康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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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对一个无名小卒来说,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角色都不好见。
霍无痕手下号称建康新三虎之一的锦袍司礼王天逸哪里是应聚平这样的人能随便见到的。
从太阳没出山一直等到月上梢头。 他在锦袍队地门房里,和满屋子一群等着求见的人挤着整整坐了三天还是一无所获。
应聚平来可不是来玩的,不仅一个镖局和全家老小等着他求下续保来养,还要找到对他恩重如山的兄弟王求贤的下落。
第一天到建康的时候心情还好,他看了看建康繁华的风景,并去锦袍队驻地踩点,才发现长乐帮真不是一般势力强悍,单单一个不起眼的建康分部下地锦袍队就占了整个四乘四街道面积上的所有建筑,就像一个九宫格。 只是在老旧的中心府第周围的宅子被买下来不久,正全在大兴土木而已。
本不知道这些全是锦袍队的产业。 在陪同来的建康朋友地指点下。 应聚平嘴巴都闭不上了。
一路溜着,进到九宫格中心那个锦袍队老府第门口街上。 一股若有若无花香就弥散在风中,应聚平抬头嗅了嗅,朋友发现了他的异状,笑道:“香吗?锦袍司礼爱牡丹,一直在府里种植这种富贵花。 越来越多,现在街外都能嗅到这种香气。 不仅爱种花,听说还爱赏画呢。 有人称他嗅花虎,当然也有人叫他疤脸虎。 ”
“什么?”应聚平有些惊讶:“这王天逸情趣真雅致,倒不似寻常打打杀杀的武林中人,我原来还以为他是个彪悍的髯虬大汉呢。 ”
朋友看着那墙面剥离锦袍府第的墙面,笑道:“雅致?你要是真能拜见他,小心说话,不知道多少人提到他的名字就流冷汗呢。 ”
“怎么说?”应聚平问道。
“什么老虎不吃人?他出江湖才一年多,就被公认是三虎中做事最阴狠、下手最绝毒的一虎。 ”朋友捏了嗓了,换了最小的声音说道:“人家都说锦袍队就是太阳下敢不带面罩的暗组,王天逸这人是暗组杀手出身的啊!”看着身为建康武林地朋友那谨小慎微地表情,应聚平打了个寒战,想起了十个月前那位王天逸手下的年轻人送信地场景。
当时应聚平都高兴晕了,说话都语无伦次了,倒是白山掌柜还算清醒,不仅没走,反而一直凑着说话。
他也想看圣旨一样仔细看了那信,然后他问叶小飘:“请问你们是振威镖局建康分局吗?”
“不是!”“那一定是俞世北统领的建康缉盐队咯?”
“不是!”“难道是暗组?”白山有点紧张了。
“我们是锦袍队!”叶小飘一声冷笑。
“锦袍队是什么?”白山发愣了。
“这你不用管了,我们是长乐帮的战力之一。 放心好了,很快你就会知道我们锦袍队地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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