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翻山倒水的呕吐过后,行文从地上扶起脸色苍白的她,搂着她坐在断木上又喂了一口热水给她漱口,等她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才道:“我们绕过哪里,走山路!”
裴晓蕾点点头,脸色依然苍白如雪,她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也不是没有杀过人,幼时负责教导她律法的母亲大人就曾经带她到天下第一庄的刑部观摩过一段时间。熟悉杀戮,也是作为裴家继承人必修的一门功课。只是不管那种刑罚,那种杀戮,都远不及她刚才所见的那个场面,血腥惨烈。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上万平民被剥了皮肉,开膛破肚,支离破碎的被丢弃在前方的一个几百米长宽的一个凹形大深坑里,一些形态娇美的女子,全身上下没了皮肤,血肉模糊的身子,只剩下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是清晰可见的。上百个这样的女子和幼童,摆着各种姿势被钉在坑壁上,一米一个,就像是一副副人体艺术品那样被镶在上面。
天气很冷,白茫茫的冰雪防得了尸体大规模的腐臭变烂,却防不了四处觅食的飞禽野兽,几十头说不出名字的猛兽在坑底津津有味的撕咬着尸体,天上的飞鹰则是来忙着啄食钉在坑壁上女子幼童,他们的肚子被利爪撕裂划破,白花花,血淋淋的内脏肠子,从腹腔滑出,就这样,挂在半空
“以前娘亲就曾经说过,秦国尚武,推崇全民皆兵,弱肉强食,举国军民皆暴睙好战。若遇到这样的军队,只能以暴制暴,切不可有妇之仁。”裴晓蕾脸色铁青的复述母亲当年的教导,心里终是明白,为什么天下第一庄这么多年来一直花费巨资搜罗最出色的将领,培养最好的士兵。别的且不说,单是有秦国这样一个狼虎在侧,若无利刃在手,自己怎能安枕。
“以前不懂为何娘亲独对秦国要强调‘以暴制暴’,现在倒是明白了几分!”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也不管行文,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弯身站了起来,拢了拢衣帽,转身淡道:“我们走吧!”
行文睫毛一扇,颔首追上,脸上的担忧却未减。
绕道而行,根本没有路,地面的山石崎岖难行,悬壁斜坡随处可见,裴晓蕾和行文一前一后,只得驱动内力提轻功半走半跃而行。
来到洛乡已是傍晚,裴晓蕾塞了些衣服在肚子上,叉着腰杆,大腹便便的装作有孕妇人,行文这是一副病弱书生的打扮。
两人手拉着手,夫妻恩爱的在城内闲逛一圈,越走越觉得奇怪,明明城外陆陆续续的进来了那么多难民,城内却出奇的安静,小贩,商家,路人各司其职,秩序良好。只是,诺大的一个城镇街道,见不到半个难民的影子。街道上的每个人嘴边都带着笑,只是木呐的表情,搭配着硬扯起脸部的肌肉,这种比哭还难看的笑,怎么看都觉得诡异得很。
他们两人来到一间客栈前,要求住店,店掌柜眼神漠然的看着他们,拉扯着肌肉,指着楼上空无一人的客房,说:“客满!”
“掌柜的,我们刚刚看过,楼上一个住客都没有,我们夫妻逃难至此实在是困乏了,您不可以通融一下,租金方面我们可以付双倍。”行文沉着脸,一副病弱书生样子,可怜兮兮的哀求道。
旁边的裴晓蕾立即适时的挺了挺大肚子,也是一脸累得腰酸背疼的愁容。
掌柜望了行文一眼,又看一眼裴晓蕾的大肚子,漠然的双眼,眸光一动,似乎心有不忍,正要张口通融,却被旁边店小二一把拉住,店小二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目光闪烁的望了一眼周围零零落落朝这边看过来的“客人们”
掌柜脸色一变,低头“咳”了一声,抬头已经换了一副比先前更要冷漠几分的臭脸。
“走,走,走客满了,你们要落脚到前面知县府报道!”说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同店小二一人一个的把裴晓蕾和行文从客栈里硬轰了出去。
两人跌跌撞撞的刚刚走出客栈,旁边立即跑来一个县衙模样的中年男人,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些关于洛乡的知县大人为难民们做了多少好事,然后主动的为他们引路。
裴晓蕾和行文眼珠子一转,立即装作十分感激的样子,跟在他后面。
在知县衙门登记了名字,他们便被领到一处广场,广场很大,四处围着高墙,造型与罗马斗兽场十分相似。
广场内闹哄哄的,已经坐着许多人,有一些年轻的女子穿梭其中,在热情的给难民们送水,发粮。
此情此景,乍眼看去,十分和谐。
裴晓蕾和行文颔首各自接过一个女子送来的一杯水和一个红色的包子,不食,等女子走后,双双的丢在地上。广场中央有人在大声的宣布,今天晚上,洛乡的知县大人将为远道而来的难民们准备一场精彩的表演,让大家吃饱喝足了等着狂欢。
行文和裴晓蕾在广场里转了几圈,没有在人群中见到吕林他们的踪影,两人都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转眼夜幕来临,广场的高墙上,大大小小的点起了一排火把,把广场周围的景象照得通明透亮。
广场下的难民们以为表演开始了,齐声高呼赞扬着这个为他们提供避难所和食物的父母官,然后个个笑呵呵的望着墙上凹下贵宾席,样子十分欢快。
在赞誉声中,贵宾席慢悠悠的走出几个男人,个个胡须满面,凶相十足。他们坐在高位上,望着底下的人群,哈哈哈大笑,其中一人问:“大哥,您今天准备如何玩?”
正位中央,坐着的是一个脸上横着刀痕,面目狰狞的男人。他一手把玩着一个跪在身边的十五六岁少女,一手望着手中的短剑,说:“照旧”
那个男人一拍大腿,哈哈的又大笑几声,才站起来朝着广场大喊道:“照旧!”
话音一落,高墙周围立即伸出几十个大竹筒,大量的浓烟透过大竹筒吹向广场。原来精神奕奕,闹哄哄的难民,慢慢的安静下来,随即高高低低的喘息声响彻夜空,整个广场的男女老少捂着胸膛,个个面容扭曲的卷缩在地上。
早已趁着夜色,在火把点起前就跃上高墙的行文和裴晓蕾,居高临下的望着底下挣扎着的人们,脸色阴沉沉的。那些烟雾单独嗅闻并无毒性,但是配合着其他特定的药物,就能形成一种令人在痛苦中陷入深度昏迷的奇毒。白天分发的那些水和馒头,应该混入了其它与烟雾相互作用的药物,所以吃喝过这些食物的难民,此时才会如此难受。
如此般,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原本闹哄哄的广场,静悄悄的渐渐没了一点声响。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带着几十个士兵从大门口走了进来,从卧倒在地的人群中,挑选了十几个年轻貌美的少年男女,让士兵扛了出去。
然后在中央出清了一大块空地,推出一个几十米长宽的大铁笼,铁笼里摆放着几十张配备着手铐铁镣的大床。几十个昏迷了男女被抬了上来进去,剥光了衣物,捆绑在大床上。接着进去了几十个手持利刃的男人,一个一个围着大床上,手起刀落沿着肩膀的皮肤,齐整的划了一个血圈,昏迷中的人们,被巨痛惊醒,猛的睁大眼睛,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一点点的往自己的皮肤肌肉间灌注入水银。
痛,无法形容的剧烈疼痛侵袭的精神和肉体。一阵阵悲鸣,惨叫声,震耳欲聋,每个人都在拼命的哭喊挣扎,手铐铁镣被剧烈的拉扯却分毫未动,依然牢牢的把人固定在大床上。
大床上的男女高亢的惨烈嚎叫声,骇人听闻。慢慢的随着注入他们体内的水银越来越多,他们的面容开始扭曲,身体的肌肉被水银刺激得快速收缩,巨大的疼痛无法逃脱,最后他们竟然在这种无法言喻的痛楚中,冲脱了皮肉,血淋淋的逃离那张大床。
见此场景,看台上的人哄然大笑,掌声,拍案声,叫好声源源不断,个个兴奋不已,像是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
铁笼里的男女在这篇尖锐的哄笑声中,慢慢的死去另一批几十人的男女被搬了进来随即惨叫声又再响起
裴晓蕾默默的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我们走!”语毕,她一提内力,飞离这惨绝人寰的修罗场,隐入黑暗中。行文紧紧的跟在她后面,脸色也十分的难看。
裴晓蕾没有立刻离开洛乡,而是潜入一处守卫森严的府邸——以前的知县大宅,现在秦军将领的居所。
府邸外面守卫森严,里面却是相当闲散,与其说这是一个军官大宅,不如说这里更像是一个淫糜的春楼妓院,男男女女酒池肉林。他们夹持了一个因纵欲过度瘫垮在路边的男人,很容易便找到他们将军的居所。
诺大的院子,与外面一墙之隔糜烂的纵情酒色不同,里面灯火通明却安安静静的空无一人。
裴晓蕾站在一张书桌前,细细的望着一张铺在桌前的地图,上面清清楚楚的标明着闰国本国以及周围各地的兵力部署,最明显的两处用红笔标着,一处写着楚国的二十万大军囤在接嚷秦闰两国的边境,由一个叫做安乐王的王爷领兵,另一处标着的是立在闰国和天下第一庄交界处的倚天城。
这张地图的标识和说明都非常详尽,显然是对周围的形势进行了相当细致的分析,她乌眸微微一眯,冷笑,看来秦国的这个将军也并不是草包。
桌上整齐的叠放着一匝文件,最上面的一封信函,下方盖着一个金色的秦字印记。
秦帝的亲笔函?裴晓蕾眉毛一挑,拿起那封信,迅速的打开信函,里面白底朱字,只写着三个大字:杀,秦,翱!
秦翱?是谁?皇族权贵?还是高官能臣?她脑海飞速的翻阅着情报,似乎她从来都没有听说,秦国有这样一个人?
“晓蕾,有人来了!”站在门口负责把风的行文,忽然小声的朝她提醒道。
裴晓蕾竖耳一听,果然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头一转,随即把手中的信函原封不动的放回原处,轻轻的对着行文唤了一声:“走!”便从窗户跃出
这一路上,她很沉默,乌黑的双眸娇柔渐淡,取而待之的是一种久违了清冷坚毅。
世变至此,她,也该走出温室了!
两人飞快的离开了秦国将领的府邸,接着走出了这座被杀戮和阴谋笼罩着的洛乡,回到了洛乡后面的山林悬坡。夜很深,天上乌云密布,没有星星更不见月亮,周围黑压压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在这样的夜晚,摸黑在陡峭的山林赶路,诚然是十分冒险了。
待他们距离洛乡有了一段相当的路程后,行文便建议他们暂且在森林过一夜,明日天明再走。裴晓蕾点头同意,两人寻了一处下风口,便相偎着在一棵大树下宿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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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明。
路行十几里,行文和裴晓蕾两人双双的又落回这一片梅林里,今天一早醒来,他们才发现,原来自己昨晚在梅林里睡了一夜。本来他们是想使轻功凌空跃过梅林的,但是兜兜转转了半个时辰,明明已经走了很远,但周围的景致依旧如故,仿佛他们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原点一样。
裴晓蕾眉角微微一挑,唇上勾出一丝冷笑。脚尖一点,轻盈优美的站在顶上最高的一棵梅树上,左右放眼望去,周围源源几十里,一片桃红,见不到边际。
身边的树丫轻轻一晃,行文风姿卓然的立于她身旁,眉目却是微微一沉,道:“看来,我们昨夜不小心闯入了别人的阵法!”
裴晓蕾点点头,望着这片梅林又是一阵深思,片刻后,她忽然跳下平地,捡起一只树枝,在地上开始勾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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