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佟知阳一咬牙,下定决心。人都是自私的,再说他妹夫的事他已经仁至义尽了,要怪就怪姜家二小姐突然出现让事情反转,他却不能为了别人拿自己的骨肉开玩笑。
“拿纸笔来!”佟知阳道。
小厮忙不迭的跑去拿东西,佟知阳看着地上的那封信,又咬了咬牙。
对方让他写好信后,让人送到贺家后院。佟知阳本想派人盯着信,顺藤摸瓜找到对方究竟是谁。可是送到贺家,贺家是贺氏的娘家,他再如何胆大,也不敢在贺家眼皮子底下动手,更怕贺家人因为他,发现素琴母子的存在。
对方真是机关算尽,滴水不漏,让人恨得咬牙……
……
姜梨站在叶府的门口。
她在等叶明煜回来的消息。叶明煜去拿佟知阳给的回信了,虽然姜梨大概猜得到结果,但还需要佟知阳的信来证实一些东西。
日光懒洋洋的洒下来,冬日已近,襄阳城的冬天暖洋洋的,和北地的燕京不同,下雪的时候都不很冷,倒像风里飘起的雪白梨花。
邻宅的门口开了,姜梨往那头看了一眼,便见姬蘅和那个叫文纪的侍卫,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们二人也看到了姜梨,姬蘅瞧着姜梨,露出一个笑,不紧不慢的往这头走来。
叶宅门口的行人并不多,住在这里的都是达官贵人,但姬蘅的容貌太盛,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姜梨甚至看见远处的宅子门口,有妙龄少女倚着门前,频频的往姬蘅这头看。
他们并不知道姬蘅的身份,即便如此,姬蘅也能在这里成为最亮眼的一个。
“国公爷。”姜梨同姬蘅行礼。
“难得见姜二小姐出来晒太阳。”姬蘅笑盈盈的握着折扇,对她道。
寒冬腊月,折扇早已不必用了,若是旁人拿着,只怕要被说附庸风雅,但由他拿着,却觉得十分契合。好像那金丝折扇天生就该被他这样美丽的人握在掌心似的。当然,姜梨心中也十分清楚,见过那金丝折扇上的牡丹挡住刀尖的一刻,姜梨就知道,这折扇也不仅仅是一把折扇,它还是最危险的武器,只是用这样散漫的方式隐藏着。
就如它的主人。
姜梨笑道:“国公爷也有好兴致。”
旁人看来,只会觉得他们二人神态十分熟稔,像是许久不见的老友。但姜梨不会真的以为姬蘅拿自己当朋友,他温柔的笑容下,隐藏着最冷酷的心肠。至于他要做什么,姜梨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二小姐在等什么,”姬蘅道:“等佟知阳的告密?”
姜梨抬眼看他,果然,便是自己这一头的动静,哪怕只是微小的一点,也瞒不过姬蘅的眼睛。
她便大大方方的应承了:“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襄阳城毕竟这么小。”姬蘅谦逊,“没什么秘密能守得住。”
“那倒是事实。”
文纪站在一边,见这边一大一小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着,心中难掩惊异。姬蘅看起来温柔多情,实则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对待陌生人尤为傲慢冷酷。鲜少能与一个人说这么多话的,姜二小姐离开青城山其实不到半年,半年时间里,除了在燕京城掀起轩然大波外,和姬蘅也建立了不少的联系。
文纪看不出来自己主子心里在想什么,说姜梨迟早会成为牺牲的棋子,姬蘅从头到尾也没动她,说姬蘅打算扶持姜梨,但针对姜梨所产生的阴谋和危险,姬蘅也从未出手相助过。
只是在一边愉悦的看着戏,不打算出手相助,也不打算落井下石。
而姜二小姐也是个妙人,面对喜怒无常的肃国公,不曾有过一丝胆寒,别说她是个小姑娘,便是年纪再大些的,也不会这样镇定自若的与姬蘅交谈。
“二小姐好像已经猜到是谁了。”姬蘅含笑着瞧了她一眼,道。
“我猜是李家。”姜梨直接道。
大约是没料到姜梨会突然说出来,连遮掩都不遮掩一下,姬蘅微微意外,没有说话,下一刻,就听见姜梨道:“国公爷早就知道了,对吧?”
又把这个问题朝他抛来。
她倒是一点也不怕他。
姬蘅道:“为何问我?”
“因为襄阳太小,什么秘密都瞒不过国公爷的眼睛啊。”姜梨理所当然的回答,她笑眼弯弯,看上去心无城府,单纯的可爱,却是字字机锋。
姬蘅也笑了,问:“想知道?”
姜梨只是看着他笑,姬蘅就摇了摇扇子,道:“不可说。”
说是不可说,其实也就是说了。姜梨颔首,其实至今为止,她仍然看不透姬蘅到底是站哪一边的。且不提他和成王洪孝帝之间的关系,便是他和右相一家,也是扑朔迷离。瞧着和李家大公子李璟认识,但事关李家,眼看李家计划失败,却也不伸出援手。若说是盟友,也实在是很讨人厌的盟友了。
正说着,自远而近便奔来一匹枣红骏马,马上人也不拉缰绳,只是打了个唿哨,大马便在门前蓦地止蹄。
是叶明煜回来了。
叶明煜翻身下马,就看见姜梨和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男人站在一起。这男人穿着一身红衣,美的过分,却又丝毫不显女气,虽是笑着,却又觉得一双狭长的凤眼全无笑意。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过的多了,叶明煜本能的察觉到危险,下意识的就想将姜梨拉到自己身后,远离这男人来。
“明煜舅舅。”姜梨唤道。
“阿梨,这位是……”叶明煜看向姬蘅,襄阳城何时来了这么一位人物,他可不记得。
姜梨犹豫了一瞬,就道:“是住在邻宅的一位公子,有过几面之缘。”
到底没把姬蘅的身份说出来。
姬蘅笑笑,对姜梨道:“秘密回来了,二小姐快回去吧。”很有几分意味深长的模样。
因叶明煜在此,姜梨也不方便说的更多,便对姬蘅颔首,随着叶明煜走进叶宅。
文纪见二人离开后,问道:“大人,可需要我…。”
姬蘅拿扇子一挡,道:“不必。”看了一眼紧闭的叶宅大门,笑了笑,“不用看也知道她要做什么。襄阳要被搅得天翻地覆了。”
……
叶明煜和姜梨回到姜梨的院子里。
桐儿和白雪连忙给叶明煜沏茶,叶明煜见这里没有别人,立刻迫不及待的问:“阿梨,刚才的男人是谁?你虽没明说,我看不是池中物,你们也好似有旧交情的模样。”
姜梨见瞒不过他,就道:“他是当今肃国公姬蘅。”
“肃国公?”叶明煜倒吸一口凉气。他是听过肃国公名字的,只是肃国公这个人,对于他们襄阳的百姓来说实在太遥远,就像是一个传说。亲眼见到传说,总会有不真实的感觉。
“肃国公怎么会在这里?”叶明煜道。
姜梨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曾随父亲进宫宴的时候见过他,因父亲的关系说过几次话,算是有几面之缘。这一次偶然在襄阳见到,实在意外,就多说了几句话。不过,”顿了顿,姜梨继续道:“此事还请明煜舅舅不要告诉别人,肃国公身份特殊,不知他来襄阳有何贵干,为了避免麻烦,还是不要说出去的为好。”
“我知道。”叶明煜拍了拍胸脯。虽然他不懂官场中事,但也知道这些达官贵人们私下里的动静不少,莫要卷入别人的风波,平白无故当了替死鬼。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这是在贺府搜到的回信。”又转头夸奖姜梨:“你可真厉害,知道佟知阳畏妻如虎,将回信的地方放在贺府。佟知阳果然没敢让人跟着,这信拿的容易得很,就是不知道佟知阳写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姜梨一边拆信一边道:“真的,佟知阳不会拿自己儿子性命冒险。”
她展开信,细细看了起来,片刻后,将信递给叶明煜,示意叶明煜来看。
叶明煜拿起来看,姜梨陷入沉思。
佟知阳应当是非常着紧佟雨的性命,这封信传递出的消息不少。叶家古香缎的事具体是谁而为,佟知阳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是他那位钟官令的妹夫写信来嘱咐,在叶家古香缎一事上,佟知阳一定要让叶家吃苦头。到叶家走投无路的时候,佟知阳就会给叶家一条生路,叶家要付出一定代价,但佟知阳就是叶家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样看来,似乎是有人利用古香缎一事,想要逼得叶家走投无路,与对方做一笔交易,成为对方的一把刀。但对方究竟是什么人,佟知阳也不清楚。虽然此事是借由他的妹夫所说,但他的妹夫也只是一个传话人。因为他的妹夫曾经保证,倘若此事能成,佟知阳的仕途必然会再上一层楼。
而那位钟官令也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个意思,这整件事背后有一个庞大的势力,涉及到燕京城一位颇有权势的贵人,他们都是替这位贵人办事。
本来是万无一失的事,谁知姜梨突然出现,而且在姜梨刚到襄阳知道古香缎一事的第一时间起,就写信回燕京让织室令的人前来,打乱了佟知阳的整个计划。他不得已写信给钟官令妹夫,可织室令的人来的太快,没等到回信指示下一步该如何走,事情就已经不受佟知阳的控制了。叶家非但没有被逼到绝境,反而绝地逢生。
这就是佟知阳所知道的全部事实,再多的,他也不知道了。姜梨相信,佟知阳并不是全都说了出来,还是隐瞒了一部分。比如大封药铺的灭门,但这些也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在佟知阳说出来的部分里,那位有权有势的贵人,她如果没猜错,应当就是右相李仲南家的人无疑了。
从一开始的李濂瞄上叶世杰,到后来李璟和姬蘅的攀谈,再到现在对叶家的阴谋,整件事扑朔迷离,似乎看不到边。
“阿梨,”叶明煜看完信,道:“这信上的字我都认识,怎么连起来,就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了?”
“明煜舅舅,简单的说来,就是燕京城有位贵人,看上了叶家的家产,还有叶表哥的仕途,故意做了一出请君入瓮的戏。不过嘛,”她一笑:“唱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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