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二人。
闻人遥道:“阿蘅,你可算是回来了。”
陆玑道:“大人,进屋说吧。”
三人进了书房。
姬老将军已经睡去了,司徒九月倒是没睡,但正在药房里忙碌。自从薛昭去了叶家之后,司徒九月不必给薛昭施针,一时半会儿竟然清闲下来。她这几日也有些奇怪,总有些心不在焉。被闻人遥问了几次问烦了,每日就一头扎进炼药房,早出晚归,谁也不见,一心只炼毒了。
闻人遥当然也不敢惹她,要是招惹了司徒九月,给他下点毒,虽然这么多年的交情倒不至于要他的性命,但让他狠狠地吃点苦头却还是做得到的。闻人遥便学习小红,离司徒九月远远地,惹不起还躲得起。
书房里,姬蘅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往背后一靠,按了按额心。
“大人……去见过皇上了?”陆玑问。
“不错。”
“皇上怎么说?”
“当然是答应了。”姬蘅笑了一下。
陆玑却笑不出来,他道:“大人,如今做这个决定,只怕会引来夏郡王的怀疑……过早的把目光投向您的身上。”
“就算我不这么做,他也会一直盯着我。”姬蘅浑不在意道:“他要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我就是障碍,他迟早会杀了我,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总不能因为片刻的安稳,就把自己的东西拱手相让吧。”
陆玑说不出话来,姬蘅这个人,他跟了姬蘅这么久,不能说是了解,但有一点他是明白的,没有人能从姬蘅手上的抢东西。
姬蘅对姜二小姐的心思,他们这些人,包括傻大个儿孔六都看出了端倪。殷之黎在这个时候想要赐婚,无疑是在找死。但陆玑还是认为,这局棋已经到了结局的时候,也是最精彩的时候,切勿因小失大,自乱阵脚。
姬蘅不喜欢下棋,不是因为他下棋下的不好,陆玑曾和姬蘅有过一局对弈,姬蘅的棋艺,实在精妙,之所以不愿意与人对弈,实在是因为以棋观人,多少会泄露一些对弈人的想法,而姬蘅不喜欢被人揣测。
“那大人,应当考虑一下倘若现在殷家对我们动手,我们的对策了。”知道劝不了姬蘅,陆玑便换了个话头。
“殷湛没有本事,只能屯兵马。”姬蘅眼里的轻蔑一闪而过,“没有别的对策,到最后都会殊途同归。”
闻人遥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听着姬蘅和陆玑之间的谈论,他突然插嘴道:“阿蘅,我突然觉得,姜二小姐恐怕就是那个卦签里的女子。”
姬蘅动作一顿,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陆玑又与姬蘅说了一阵子话,才和闻人遥离开姬蘅的书房。出去后,他并没有跟闻人遥各自回屋,而是站在屋前,陆玑问闻人遥:“你一直说,姜二小姐是卦签里的女子,是什么意思?”
闻人遥道:“我们乩仙门,一生只为一个人扶乩。你要知道,阿蘅这个人,自来为他扶乩算卦的时候,都是十分顺利的,只有一次。”
陆玑皱眉:“什么时候?”
“阿蘅十四岁的时候,我为他扶乩,那一次的卦签,十分不同。”
莫名的,陆玑竟有些紧张起来,大约是因为闻人遥脸上的玩笑之色也消失不见,甚至称得上是凝重了。
闻人遥也想起了当年。
那时候姬蘅还是个美貌的少年,他坐在对面,香炉里的青烟袅袅,他穿着一身红衣,眉眼艳丽的不可思议,仿佛不是凡尘中人。闻人遥道:“阿蘅,你这个样子,真是让人害怕红颜薄命四个字。”
小姬蘅没有理会他。
紧接着,龟甲上渐渐出现了卦象。
姬蘅不耐烦的问:“是什么?”
面前的陆玑也问:“是什么?”
两句话,隔着十年又重合在一起,让闻人遥仿佛回到了当年,他隔着烟雾缭绕,看着红衣少年,一字一句的解卦道。
“冬月生,王侯之相,十年后,因女祸遇劫,暴尸荒野,鹰犬啄食。”
……
第二日,姜老夫人果不其然的又送来一匣子首饰,让姜梨好好挑几样,几日穿戴打扮好些。
之前的几匣子首饰,姜梨让桐儿收好,自己也没怎么用,这一匣子首饰送来,桐儿也犯了难,道:“姑娘,箱子都装满了,您到底要戴哪一样?”
姜梨只好从其中挑了几样看起来不那么夸张的,道:“就这些吧。”
桐儿一边把剩下的匣子收到箱子里,一边道:“老夫人对姑娘真是大方。”
姜梨笑了笑,如今姜幼瑶已经成了这幅模样,便是送给她一箱珠宝首饰,怕是她也不懂高兴。姜家又没有别的姑娘,姜景睿和姜景佑还未娶妻,不给姜梨,姜老夫人还真是不知道能给谁。
不过既是老人家的好意,姜梨当然也就受了。稍稍收拾打扮了一下,姜梨看天色也不早,估摸着时间应该已经差不错,就让桐儿和白雪一起出发。
到了晚凤堂外面的院子里,姜老夫人果真已经在在等姜梨了,卢氏笑道:“刚刚正要叫珍珠去叫你,不想你自己倒是来得巧。”
姜老夫人打量了一下姜梨,目露满意之色。
姜梨愈来愈好看了,她的容貌肖似姜元柏,气质也一点儿也不像。倒是有一点叶珍珍的烂漫温柔,但又比叶珍珍多了几分灵动和狡黠。她和姜家人站在一起,却是一点儿不像是一家人。
姜元柏被自己心里突如其来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连忙赶走脑子里的荒谬想法,只道:“既然都到了,那就走吧。”
姜梨和姜景睿两兄弟坐在一辆马车上,姜景佑倒是没说什么,反而是姜景睿,一直看着姜梨。
姜梨莫名:“你看我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今日祖母让你一起去宫中,是做什么?”姜景睿问。
姜梨心中顿了一下,卢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连姜景睿和姜景佑都知道了殷家的打算。她就笑了一笑,不咸不淡道:“庆功宴,还能做什么?”
“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好奇?”
姜梨反问:“有什么可好奇的,难道你知道些什么?”
姜景佑拉了一把姜景睿,显然是提醒姜景睿不要胡说。这事情没落定之前,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平白害了姜梨的名声。姜景睿也晓得利害关系,便没有说下去,只是仍旧有些不甘心,大约是见姜梨自己都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如今成王和右相都倒了,不知四妹妹和五妹妹如何。”姜梨突然道。
她只是随口提起,这些日子也没听到三房的消息。姜景睿道:“好好地,你干嘛提这家人?难道你还同情他们,要知道你当初被掳到黄州去,可就是三房下的狠手。”
“不是同情,只是有些奇怪罢了。”姜梨道。
“三房的消息,我倒是听过一点。”说话的是姜景佑,他轻咳一声,道:“三婶……听说不小心落水死了,三叔把四妹妹托付给杨家的亲戚,如今也不知所踪。至于五妹妹的消息,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宁远侯府最近在和城里的高家议亲,听说高家小姐将要嫁到宁远侯府了。”
姜梨闻言,倒是没有太大惊讶的感觉。三房当年能站在成王一边,赌一个前程,自然也要做好赌输的准备。杨氏的落水和姜元兴的不知所踪,只怕都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姜玉娥也没什么可同情的,宁远侯府那家子本就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她当年心心念念要嫁过去,沈如云出事后还尽力打压,自然也该想到,她自己也许有一日会落到沈如云的下场。可惜的是姜玉燕,出生在三房并非她能主宰,她自己其实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性子懦弱了些。却要为这些不是她做的事情复出代价。也许三房贪婪的恶果,如今却是让姜玉燕承受了。
“他们那家本就心术不正,死了也活该。”姜景睿厌恶的道。
姜景佑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姜梨也沉默下来。
不管怎么说,成王的事,随着他的最后一条走狗右相的覆灭,似乎彻底的落下帷幕了。那些和成王明里暗里有关的官僚,也都终止于这场战争。一切似乎风平浪静了下来。
但姜梨却隐隐感到不安。
就像这夏日的天气,分明还是阳光大好,日暖风轻,但姜梨总觉得,过不了多久,就会阴云密布,风雨欲来。
唯有见机行事了。
……
马车在宫门口停了下来,姜梨和姜景睿他们下了马车,站在宫外,朝宫里看,姜梨一时感慨万千。
她进宫过好几次了,校考过后的授礼上,宫宴上,廷议上……一桩桩一件件,辗转办成了许多事情。如今再到这里来,原先针锋相对的,季淑然死了,姜幼瑶疯了。原先一心想要报复的,永宁公主和沈玉容,也早已为他们犯下的罪孽付出了代价。
起起落落,兜兜转转,其实统共也就只有一年功夫,然而短短的一年里,她几乎完成了自己重生以来所有的梦想。这一切顺利的像是上天特意为了补偿她前生受的苦,又像是老天爷恶意的挖了个陷阱,她现在不过是尝到了陷阱上铺好的蜜糖。
周围也有一些同僚早已到了,热络的与姜元柏打招呼。如今右相彻底崩溃,右相一派的人也都全部倒霉。文臣之首当仁不让的回到了姜元柏身上,连带着跟着姜元平一派的人也与有荣焉。似乎眼前看来,这位首辅大人的位置还是非常稳固的。官场之上,见风使舵的人最多,忙着来恭维的人也不在少数。
也有许多家中尚有未娶妻,年纪正好的同僚夫人,便将目光投向了姜梨。
可以说,如今姜梨算是姜家真正的掌上明珠,谁要娶了姜梨,便能借着姜家的势头,蒸蒸日上。
加之姜梨本身生的也不错,之前在六艺校考上,才华横溢,容貌秀媚可爱,不会过分浓艳招来祸患,看样子性情也温和。虽然之前带桐乡县民打石狮鸣冤鼓这件事做的有些出格,但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在百姓中颇有好名,倒也不算是一件坏事。总而言之,瑕不掩瑜,在燕京城里的贵女中,也算得上头几名了。
姜梨注意到那些官夫人打量她的眼神,热络的,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她微微皱眉,站在了姜景睿身后,隔绝了那些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