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1月1日
今天,是1986年了。一切,又都是新的了。今年,我将有许多大事要办,其中最主要的一件便是考大学.我相信我脑萍上。我不脑萍上,谁还脑萍上呢?啊!我可真够狂的!狂有什么不好?狂,只要不傲,就好!唉!即便有些傲,又有什么呢?干嘛非得把自己弄成一个四平八稳,没有了任何棱角的鹅卵石呢?
呵!今天天气真好,我好激动呀:我起得晚了,睁眼一看表、已经八点二十五百。我望着嘀嗒作响的钟表,望着窗外晴朗的天空,望着大衣柜镜中正在穿毛衣的自己,莫名其妙的高兴起来。
爸爸和哥哥又到他们的汽车修理厂忙乎去了,元旦也不休息,要加班。妈妈又在厨房忙乎。他们都没有打搅我。他们都知道,我是难得睡一次懒觉的。
我连脸都没洗,牙也没有刷,赶紧打开抽屉,取出日记本记日记。昨天回来太晚了,我得把昨天的事都记下来,可别忘了!昨天的一天过得太有趣,太好玩了!
昨天一清早,我见到郭辉。我以为长跑时他发烧,得休息几天,不会来学校上课了。谁知道,他又来了。我真高兴,为能见到他高兴,为在全班同学里第一个见到他高兴。我想,这是预示着一切的好征兆。
下午,各班组织迎接1986年的联欢会。这一次,黄老师征求了大家的意见,也听从了大家的意见,没有象别的班搞什么演演节目、猜猜谜语、唱唱歌、跳跳舞这老一套。从初一到高二,每年元旦联欢会,都是这样的老一套,说老实话,我们虽然也高兴,总觉得有些腻了,糖吃多了还腻呢。“这一套,小孩时搞搞,还挺新鲜的,现在弄,没劲!”黄老师征求我意见,我就这么说。黄老师问:“那你的意见怎么搞好呢?”我说:“怎么搞?搞点儿新的呗!”黄老师又问:“什么是新的呢?’!这算是问着了,什么是新的呢?我一时说不清了。
最后,大家买了些糖、花生、瓜子、汽水、可乐之类的,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黄老师说:“同学们都希望今年咱们班的联欢会别搞过去的老一套,来点儿新的。否定旧的容易,建设新的就难了。咱们现在就开这么一个茶话会,大家畅所欲言,或者象有的同学讲的胡说八道也行!平时,大家埋头读书,一到高三,高考压力超过好几个大气压了,难得有机会讲讲心里话。这次,给大家个机会。不知这算不算新?或者说有点新意?”
黄老师的话,不时引起大家的笑声。
“我提议大家谈话围绕个主题,我的意思是大家谈谈自己的理想。这会不会束缚大家?”黄老师又说。
“不会!”大家异口同声。我听得出,起码一半人在起哄。谈自己的理想?那么好谈吗?这就是黄老师的毛病了。她虽然听从了大家的意见,可总还想掺进她的主观色彩。联欢会嘛,大家喜欢热闹热闹,非得弄点教育因素,当老师的总忘不了对我们的教育。
“黄老师,您先谈谈您的理想行吗?”倒蛋鬼“西铁城”先将了黄老师一军。全班同学又一阵起哄地鼓掌。
黄老师倒挺大方,说:“行!我就先来个抛砖引玉。我象你们这么大时,有个理想,你们也许谁也猜不出来。”
“我猜得出来,您想当老师!”还是“西铁城”讲。
“不是。我想当一个电影演员。”
大家笑了。
“你们别笑。真的!那时,我特崇拜演青春之歌和早春二月里的谢芳。我还到电影学院、电影厂报名考过呢。人家说我身材有些胖,长得也不出众,另外最主要说我缺乏表演的基本素质。完了!不怕你们笑话,我哭了好长时间鼻子!”
“后来呢?”大家问。
“后来,‘文化大革命’中,我到农村插队,我的理想是当一个有文化的农民,一辈子扎根在农村。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对你们说?”
“说!说!”大家更起哄了。
“好!说!豁出去了!为了实现这个理想,当时,我想象河北大学生白启娴一样也嫁给农民。你们可能又要笑了。当时,我真是这个思想。我们家,还有我们同学,没有不反对的,我还和他们做斗争,当时我从为是两条路线斗争的大问题呢。我还真找一个当地农民做为我的对象。后来,他参军了,提了干,和部队一位电话台交换员结了婚,我还在农村傻呵呵等他复员回来扎根一辈子呢。不过,也好,车亏我没找他扎根一辈子,要不,我怎么来教你们,认识你们呢?”
黄老师说得很轻松,但我看得出她的心里并不轻松。我们同学第一次听她讲过去的经历,好象才认识她一样。我似乎也才明白为什么她到现在还没有结婚。
“后来,‘四人帮’被粉碎了,我考了大学,成绩并不十分理想,中文系没录取,把我分配到了政教系。命运,让我当了你们的老师。不过,我挺喜欢这个工作。我才发现,自己象一个找宝的人,找一个圈,宝就在自己脚下师这个工作,应该是我理想的职业,而且往的那些只不过象有些色彩迷人的彩虹罢了,虽迷惑过我一阵,雨过天晴,也就没有影子了!这就里我们这一代年轻人寻找理想的行动轨迹。我们没有你们这样好的条件,又赶上现在开明、解放的新时代。我羡慕你们,真的羡慕你们,而且从心眼里祝福你们!好啦,我谈完了,你们谈吧!”
同学们没有再笑,也没有再起哄。教室里,一下子静下来,谁也不讲话,都在屏息静气,似乎等待着什么。
“怎么?你们怕了?怕谈出心里的话?”黄老师又说“那咱们这个联欢会可失败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时候,郭辉会站起来。他平时不爱讲话,尤其不爱在大庭广众前讲话“我来说,我不怕!黄老师刚才讲的,我挺感动,黄老师讲得虽然概括了些,但却是心里话。是不是心里话,能听出来。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对别人讲出心里话的”
冰辉这段话讲得提费力,说一句停半天才接着再说下一句。我听着,心不知怎么跳得特别厉害,不知是替他紧张。还是为自己紧张。我特别想听听他的理想是什么?
“我的理想,是想当一名科学家。为什么?因为我爸也是一名科学家他是科技大学毕业的,我现在的理想就是也要考上科技大学”
他忽然说不下去,好象声音哽咽,要哭的样子。我很奇怪。他这是怎么啦?
他突然一屁股坐下了:“我说完啦!”大家正愣神呢,他又忽地站起来:“我接着说!”他真让我糊涂了!
“要实现我的理想,我一直从这样两方面培养、锻炼自己:一是搞好学习,二是练好身体。我敬佩那些为科学而吃苦、试凄、百折不挠、万难不屈的人。我们国家的科学工作者今年胜利完成建设南极长城站的任务,从南极胜利归来了。我佩服他们!我读了许多关于他们的事迹报道,也读了一些关于南极的书。我佩服南极探险史上的挪威人阿蒙森,和英国人斯科特。阿蒙森从南极探险胜利回归祖国,他是一位成功的英雄。斯科特却没有能够冲出南极,死在那南极的冰雪中,他是一位失败的英雄。不管是失败的英雄,还是成功的英雄,我都佩服他们。今后,不管最终我是成功还是失败,我都一往无前地努力”
冰辉下面讲得不那么断断续续,而是很流畅了。我没想到他读过这么多书,这些书,我没读过。我也才明白为什么他每日坚持长跑,坚持冷水浴,昨天还在发高绕,今天又坚持上学来。我默默地望着他,心里更加佩服他。同时,我心里问自己。我的理想是什么?我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又是为了什么而活着?这些问题,好象以前并没有严肃思考过。这时候,一骨脑地涌在面前,让我认真而庄重地思考起来。在这1985年最后一天里,我似乎才觉得自己长大了。
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郭辉的身上,似乎他是一块强有力的磁石。他注意到我的目光没有?
“天琳呀,还没醒呀?看看表,都几点了?”妈妈在门外城,紧接着推开门。真不愿这时候打搅我,我的日记正写在劲儿头上。妈妈见我在写,以为我在复习什么功课吧?她没再讲话,把门又轻轻关上。元旦还在用功,正是她所期望的。只要读书。家里什么活,妈妈都不会让我干,即使天塌下来,她也替我顶着。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让我考上大学!
接着记吧
茶话会结束后,住校的男生邀请黄老师到他们的宿舍去做客。同时“西铁城”出面,也邀请了我。我不胜荣幸,能够看看他们男同胞宿舍的庐山真面目,一定挺开心的。我还从来没去过他们男生宿舍呢。
我和黄老师跟着“西铁城”来到他们宿舍里时,郭辉也在里面,更让我高兴。宿舍显然打扫过,不过,臭球鞋、脏毛巾之类,依然在床下、墙角里伸入探脑。而且,屋里弥漫着一股子烟味。我早就听说他们男生有些人躲在宿舍里抽烟了。
黄老师一定也闻出烟味来了。不过,她没有批评,似乎不想破坏这气氛。男生能把一位老师请进他们的小天地,对老师是一种信任。
几个男同学已经从食堂里把合好的面和馅端回宿舍,准备包饺子。“西铁城”拿来一个啤酒瓶子对黄老师和我说:“今天食堂让大家自己动手,咱们没有擀面杖,只好拿酒瓶子了!”
黄老师接过瓶子说:“这不是你发明的专利,在农村插队时,我早用过这玩艺儿擀过饺子皮了!”
于是,大家把桌子擦净,黄老师在桌上面擀起饺子皮。她擀得还真够利索的。虽然,那粗粗的瓶子不那么好使,饺子皮擀得外薄内厚,在黄老师手中像伸展出来的一朵朵小花。大家拍手叫好。“西铁城”喊道:“黄老师这一绝可以写进我们高三1班的班史!”
不知他们男生怎么有这么多家什?他们还有电炉子。烧热电炉子,往洗脸盆里下饺子,也够有趣的。黄老师一边下饺子,一边说:“怪不得宿舍里的保险丝总烧,敢情是你们使电炉子!”大家哈哈地乐。因为没有那么多椅子,捞出饺子,大家只好站着吃。“西铁城”又象变戏法一样,从床底下掏出几瓶啤酒,一手拿一瓶,瓶口对瓶口“咋”的一碰,两个瓶盖都开了,乳白色的泡沫呼呼地往外冒。
“黄老师,先敬您一杯!”“西铁城”说。
“你们男同学真是五毒俱全!抽烟外带喝酒!”黄老师玩笑中夹有批评。
“偶尔为之。男子汉嘛,这称不上错误,黄老师,写不过您期末的操行评语里吧?”“西铁城”永远忘不了他的幽默。他总能找场合耍贫嘴。
一边吃着别有风味的饺子,一边胡说八道,气氛和刚才在教室里完全是两码事。
黄老师说:“我很感谢你们能请我来。当然,你们不清我,我这可以来。我可以敲你们的门。你们也得开门,可能会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因为看到你们可能在抽烟,形象不那么男子汉,不那么高大”
大家都笑了。黄老师形容的场面,一定一点儿也不冤枉他们。
“你们今天主动工我来,这意义不一样,说明你们不仅仅把我当老师,而且把我当成你们的朋友”
“西铁城”打断黄老师的话:“您先别说这个!您不是我们的朋友吗?那我以朋友的身份问问您:您今年多大了?三十了吧?为什么还不结婚呢?”
大家乐得更欢了,纷纷又起哄。这帮男生,起起哄来,简直象一群炸了营的黄蜂,分别得意忘形。
“这个问题跟你们说不清,说了你们也不懂!”
大家一下更炸开了营:“黄老师,您真没劲!您太小瞧我们了吧?”大家越说越放肆,好象这会子他们是婚姻介绍所,不立马儿给黄老师找个对象誓不罢休。
“那么说你们考虑过这个问题了?”黄老师将了他们一军。
“当然考虑了,大小伙子,十七八了嘛!”
“那你们说说,想选择什么样的人做你们的女朋友?”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百花齐放,是在教室里决然听不到的精彩妙论。有的说要找大学生,有的说要漂亮的,有的说要找一个山口百惠那样的能够料理家务,有的马上反对要找料理家务的可以找保姆,要找就要找在事业上有共同语言的我可是真开了眼界,在这些男子汉的心里,对女生是这些看法!他们象我一样,也都在悄悄地想着这美妙又恼人的恋爱问题,而且描出了各自的红摹子。此刻,他们肆无忌惮地讲出来,把郁闷在心中的心思发泄出来。
冰辉一直没讲话。大家把枪口对准他:“郭辉,你说说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我心里不住敲鼓。我真想听听,在他心目中,什么人可以成为他的女朋友?我是不是他描述的那样子?我一时紧张起来,脸也发热。似乎在这一刻我就面临着他的选择。我怕自己不符合他的意愿。我怕失去他!真好笑,好象这一晚就要涤讪我终身的命运和爱的归宿似的!
可是,郭辉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大家又把枪口对准我;“郭辉没劲!路天琳,你可是我们请来的唯一女生,别象郭辉一样,说说你的想法,别不好意思,要么我们当中有没有你看中的,说出来,我们也好踏实!”
我说:“要我说我就说。我想找一个意志坚强、有学问、又有理想的男子汉。为了他的成功,我可以牺牲自己。象山口百惠那样为他料理家务,做他生活上事业上的坚强后盾。”
“行!爽快!我祝你找一个如意郎君!显然,我是不够格、没戏了!”“西铁城”端起一杯啤酒,和我碰杯。他喝多了吧?
黄老师讲:“我真没想到大家谈得这么爽快,而且谈到更深的层次里。你们高三了,对爱情有自己的看法了,我们当老师的却没有把爱惜别进教育的议事日程里去,这不是明显的失误吗?你们刚才讲得都有意思,诚然不见得我都同意,但你们讲的是心里话,我要讲一点提醒你们,爱情并不象你们所说得那么单纯。爱情,需要你们付出时间和代价。真正深刻地谈论爱情,你们还显得、怎么说呢?毛儿嫩!”黄老师调皮地说了最后两字。
这番话引起大家反对:“照您这么说,我们还不配谈是吗?可是,我倒觉得爱情恰恰是属于我们年轻人的专利!”
“对!在世界的语言里,只有母亲和爱情用的次数一般多!年轻人有权力谈!”
“也许我们谈很幼难,没有你们成熟,但我们却纯真,一到了成熟,也就沾染世俗了!”
“对!熟透了,也就象葡萄落到地上烂了!”
黄老师笑着,听着。
我问:“黄老师,我们中学生这么放肆地议论爱情,甚至追求爱情,您觉得奇怪吗?”
黄老师说:“不奇怪。如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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