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很不好,而那些有着人偶的百姓们显然不会像神子幻枫那样预见到这些人偶在将来的某一日会不会突发奇想取代他们的位置,谁让一代传一代的传承迷惑了他们的心眼僵化了他们的思维养懒了他们的躯体呢,所以尊偶国的子民们将过错怪在了神子身上,认为是神子赐给他们的新生的人偶太少了,这样的埋怨渐渐变成了抗议,大批大批的尊偶国百姓开始涌向都城,奔去奉神台,用悲情或者激烈的手段向神子抗议他的做法,好像身为神就注定要为他们的每一分每一秒的生活负责任一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神子解释无用之后无力的沉默,这场累积良久的混乱终于愈加激化,空聆培养的那些强悍的士兵也走上了明面,他们将奉神台牢牢护着,不让情绪过激的百姓们涌进去叨扰他们的神,而神子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曾经尊敬爱戴自己的子民也对他露出了怨恨的神情,他眼中的慈悲也被哀伤代替。
“只要您下令,”空聆站在他身后,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语气温和,面孔却是覆上了薄薄的冰,“我就会将他们赶出都城,永远不再出现在您面前,惹得您心烦意乱。”
神子却摇了头,“这不是他们的错。”
“那他们也不该责怪您,”空聆微微扬起下巴,那是一个骄傲又不驯的动作,“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这个王国好,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责怪您?就算您错了,那他们也不能抹杀您曾经所奉献的一切。”
神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问:“阿聆,你觉得我错了么?”
“错?”空聆有些困惑地道,“您觉得您会有什么是做错的?”
“谁说神就不会做错了呢?别反驳,阿聆,就算是我也不是万能的,”神子似乎因为空聆这种强盗逻辑而笑了笑,但在看到奉神台下和士兵冲突起来的百姓时整个人都颓废了几分,“也许我真的错了……我以为用神力去改变什么就能让他们过得更好,可实际上这只会给他们带来灾难——毁灭性的灾难。”
在他最开始创造空聆的时候也想过让他拥有不凡的灵力,最后不知为何还是下意识停了下来,如今神子无比庆幸当初没有这么做,谁说越强大的力量越有用呢,有时候它只会是一切的祸根。
“所以您认为这是您的错?”空聆有些荒谬地望着他,“您是为了让他们过得好才造出我的,告诉他们还有这样的办法可以改变自己的生活,您没有逼迫他们选择,是他们自己亲自选择这条路的。”只不过,最后他们走歪了。“还是您后悔创造出我了?”
“没有,”背对着他的神子的口气是显而易见的柔和,就像那一头如绸缎般拖曳到地上的长发一样柔软,“有你陪在我身边,是我这一生最庆幸的事情。”
他的每一次妥协和温柔都像是某种对空聆一击必中的秘技,空聆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安抚下来,但是又因神子的悲伤而悲伤。
“可是我不该去改变他们的生活,”幻枫如是道,“周边的国家没有神力,那些百姓也许会过得艰难一些,可至少他们不会走到今时今日这一步……如果我再不制止,那些人偶会毁了整个尊偶国的。”
“又有什么所谓呢?”空聆其实并不善于掩饰自己的喜恶,尤其是在神子面前,“您不是没有阻止过他们,他们不愿意听从,那就必定会自食恶果。”也许到了那一天,他们才会痛哭流涕地、面目丑陋地奔到他们冒犯过的神面前,哭诉自己的无知和愚蠢,跪着恳求着神子能够再次拯救他们——可是会有这样的好事么?这世间有多少后悔的事是可以得到弥补的?!
空聆的恶意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来,神子终于回头看他,眼里带着昭然的悲悯,“阿聆,这一切都是我带给他们的,我才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您非得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么?”空聆不可遏制地愤怒了,“我说过了,很久以前就说过了,别把尊偶国看成是您的一切,您该有自己的生活!他们自己选择了自我毁灭,为什么您要来为他们承担应有的代价?”
“但这的确是我的错,”神子带着些许痛苦地道,“我错在不该拥有这一身的力量,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会用更凡人的方法来领着他们过得更好……而不是埋下一个祸根,终有一日变成了所有人的催命符!”
空聆惨然一笑,“那么接下去您是不是要说您的存在其实都是一个错?”
“谁说不是呢,”神子轻声地呢喃,“为什么这世间有了凡人,还要有神呢?神其实什么都做不好,还不如一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