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睁大了眼,没有悲愤,却是哀凉,“您爱着尊偶国的一切,哪怕是一花一草一木,可这一切里,是不是自始至终不包括我?”
——为什么您可以不负苍生,独独负我一人?
神子沉默了,然后他就发现空聆的手在抖——不,是他自己的手在抖,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因为悲伤而抑制不住地颤抖,“对不起……”他如是道,声音因为压抑着那股颤意而显得空白无力。
天平上一边是空聆一边是尊偶国,原来他也并不是无私而且万能的,做不到不牺牲任何一边。
——那么,神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空聆因为他的话而一下子浑身冷了下去,尤其是神子贴着他的手背的那片皮肤,冷得几乎想让他用力挠下那层皮,可他还是没有动,只是倔强地站着,僵立着,好像一动就会毁掉什么努力坚守的东西,“您答应过我的,您说不会丢下我,您答应过我的……”
他重复着,好像终于从这句话里找到了些许力气,他大力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后退着想离开,似乎只要离开这里就能抹杀掉刚才的所有对话,但他只踏出了一步,就被神子拉住了,空聆回头看他,瞪着他,他就像是一头被惹怒了的小豹子,亮出爪牙,带着让人怜惜却不想轻易触及的锋芒。
神子却缓缓地站了起来,黑色鲛纱的长衣连同还未打理好的发宛若深色的云雾一样簌簌往下坠落,铺陈出一个不规则的圆,他迎着空聆的视线,清澈的双眸却像是有浩瀚宇宙在其中流转,轻而易举读出彼此的心绪,“别做傻事,阿聆。”
在空聆的身体里看着他的眼睛的林映空忽然觉得,神子未必不知道一切,他仁慈但也沉淀着岁月弥坚遗留下来的智慧,什么都逃不出他的双眼,所做一切,都是最理智的决定——但也许正是这样,才更让人觉得神是无情吧,人,怎么不会被自己的感情所摆布呢?
“他这样不好,”林映空慢慢敲击着自己的手指,“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做选择部长还是天下这种蠢得要命的选择题。”
“为什么?”封容问的随意,一时还没发现他把“选择所爱还是天下”的命题偷换成“选择部长还是天下”这件事。
林映空微笑着,叹息一般地道:“因为,我永远不会把部长放在天平上。”
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封容却再也没有了动静,也不知是被神子和空聆的对话吸引了注意力,还是沉默着没有回应这个话题。林映空的期待落了空,无比懊恼此刻不能和封容面对面站在一起,从他眼角眉梢的细微变化中揣测他的每一丝情绪——无论好坏,总是个盼头,现在的情形只让他有种心不着地的空悬感,不安如同压在打气筒上的气球一样,慢慢涨大。
“做傻事?”空聆弯了弯嘴角,依稀是个冷笑的弧度,“在您眼里,究竟我做什么不是傻事?我简直就像是一个傻子一样追随您,敬慕您,将你当成一生的信仰……但是,您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我。”徒留下他一人傻兮兮地唱着独角戏,期待着有一天能有另一个主角登场!
“我没有,”神子这般道,但是他的语气有些犹豫,有些迟疑,似乎连发声都困难,他说这几个字的时候音调有些艰涩,充满了不确定感,“我只是……以为你总会站在我这边。”
空聆微微仰头看着他,看着这个因他而踌躇不决的神,忽然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平静得甚至有些过分了,“我是会一直站在您这边,”他道,每一个字都是虔诚的,眼里却分明有什么在支离破碎了,“在您彻底抛下我之前。”
神子一愣,随即空聆就“哈”了一声,笑得充满自嘲,“您看,事到如今,您连骗我都不肯了。”明明他前几日还信誓旦旦地说永远不会丢下他……
“我……”神子想说“我有我的原则要坚持,”想说“我的责任我不能抛下”,但最后他只说了一个字就完全失了声失了力,徒劳地张了张口,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从空聆身上滑落,他的心倏然空了一块,像是他没有握紧自己生命中某种不可或缺的东西。
“这个时候我觉得,”封容终于再次动了手指,敲出了这样一句话,平淡也带着惊雷之意,“空聆就算真的亲手杀了神子,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这世间,究竟有什么比支撑着自己生命的支柱被抽走时,世界之处尽数崩溃的那一刻更让人绝望呢?
“部长,”林映空却忽然道,“你在回忆什么?”
“……?”封容回了一个疑问的信号。
林映空既自然又怀着担忧的试探问:“他们让你产生了共鸣对不对,你回忆起了什么?不,不要去想,不要在回忆里——”
“——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