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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大部分人都觉得唐人街没什么好东西,除了大烟,赌博,暗娼。
他们把唐人街称之为下水道。”
他说,“那也许不是喜爱,是上瘾。”
她说,“你也许也上瘾。”
他没置可否。
过了会儿才说,“我父亲以前在香港有过一个情人。
后来回到美国,再也没有回去过。
他结婚,有了凯瑟琳,与奎琳在社交场合是做模范夫妻,对她也不错。
凯瑟琳十四岁生日那天,他喝醉了,坐在会客厅沙发上一句一句地讲着广东话——‘Aakkam,畀杯水我,Aakkam,Aakkam……’”
淮真自行翻译了一下,“阿琴,给我杯水。”
他点头,“没人懂广东话,但所有人都知道让他眷恋的不是奎琳。
所有人都沉默着,直至他醒来也没人告诉他。
祖父也没有,冷冷的看他当众出洋相。
他应该比谁都知道,十六年过去了,他还没忘。
见过我父亲那天的样子,才知道什么叫上瘾。
我不想变成他,祖父更不想。”
淮真说,“所以你不喜欢华人?”
他说,“也不是,我不讨厌她。
我已经不太想得起她长什么样,只有一些很模糊的片段。
香港夏天很热,窗上镶的不是玻璃,是一层薄纱,我还想得起圆形窗户外湿漉漉的芭蕉,蚊子很多,不叮别人,只要我在绝对不会叮别人,抹了什么驱蚊的柠檬草膏也没有用,以至于我现在对热带仍有阴影。
半夜被叮醒,看见她从父亲房里出来,坐在我床头摇扇扑蚊子。
她话很少,在我记忆里只剩下跪坐在床头永远柔顺谦卑的形象。
我喜欢她。
但直至很多年以后,见过无数华人女性,她们反反复复印证甚至扭曲了那个跪在我床头的形象。
以至于到最后,越来越觉得,华人女性都应该是那样一副绝对服从男性,以致失去面容的模糊脸孔,毫无特色,被昆虫钉钉在展翅板上,成为没有一丝神采的苍白标本,储藏在博物馆里;或者物化自己,给自己与同类标上价格,任人观瞻,任人品评,任人购买,任人宰割。”
淮真没说话,觉得有点刺痛。
西方女性已经宣扬“一个女人纯粹美好的自由,比任何性|爱都要美妙得多”
时,老中国还在父权社会的尾巴上飘摇。
有不少白人女孩儿年轻时也嫁给了华人青年,比如从前在萨克拉门托做古董发家阿祥,在他事业尚未起步便取了优莎娜做太太。
两人膝下四个儿女,五十岁了,阿祥还想回中国纳小妾,逼得优莎娜与他离了婚,在洛杉矶唐人街拖儿带女的自立门户;他们两个自小在唐人街长大的混血儿子也没逃过一劫,相继与白人女大学生结婚,婚后却出轨好莱坞女星,亲人好友还写信来,叫这怀有身孕唐人街白人太太“要懂事,学会像个好太太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后来有一天,她有了颜色。”
西泽接着又说,“是紫色的。”
淮真沉浸在自己的难过里,陡然一听,觉得这形容很不怎么样,于是不屑的笑了。
紧跟着西泽钻进来,将她怀里那一团被子给夺走。
被抱在怀里的于是成了淮真。
电炉关掉开关,一开始进被子里的西泽是凉的,凉气隔着两层衣物,嗖嗖往她身上蹿。
西泽像是故意拿她取暖,她越抱怨,就掖得越紧,热气一点点被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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