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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往后一仰,不由分说地瘫在我的沙发上,“东霓,我的头真的疼死了,让我睡在你这儿好不好?”
“好。”
我回答,当然我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反正方靖晖给你的任务你已经完成,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可偷的了。
她转过脸,对我嫣然一笑,“从现在起,我真的得向老天爷祈祷,保佑你们三叔——如果他的病真的情况不好,西决就绝对不可能跟着我走了。”
我无言以对,此时此刻,我是真心地同情她,不撒谎。
“喂,东霓,”
她一只手托着脸颊,眼神在灯光里迷蒙了起来——真见鬼,有的女人就是在心里受煎熬的时候看着漂亮——“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你相信我的对不对?我是真的真的舍不得西决。”
“完了,”
我注视着她,“你已经开始说‘舍不得’。”
那天夜里江薏就在客厅里呆坐着,我抱了一床被子出来给她,然后留她一个人在那儿了——其实我还有一个多余的房间,只不过那里面没有床,而且,那个房间里放着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让任何人睡在那儿。
我关上门,就完全感觉不到客厅里的灯光了。
江薏一直很静,我也一直没有睡着。
一闭上眼睛,就总是闪着三婶那张流泪的脸。
窗帘后面的天空颜色渐渐变浅了,我觉得自己神志清醒地沿着黑暗的滑梯,跌落到睡眠的沙滩上。
那个梦又来了。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一样,总是醒着做梦。
身体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一双手慢慢地靠近我,再靠近我,然后靠近到我已经看不见它们,再然后我的呼吸就没了,我用力地挣扎着,我血红的肺和心脏跟着我一起无能为力地沸腾着,可是没有用,我和“氧气”
之间永远只隔着一道透明的玻璃。
多少年了,每当关于“窒息”
的梦来临时,我都是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我马上就要醒了,耐心点儿亲爱的,真的马上就要醒了。
可是这一次我懒得再挣扎,算了,不呼吸就不呼吸,有什么大不了的?是梦又怎样,不是又怎样?稍微忍耐一会儿,说不定我就永远用不着呼吸了。
死就死,谁怕谁?
身体就这样突如其来地轻盈了起来,氧气又神奇地冲撞着我体内那些孱弱的器官——它简直就像是我生命里的好运气一样,说来就来,想走就走。
接着我就看见了郑岩的背影。
我知道是他,远远的,我就知道。
他穿着工厂里的工作服,即使后来他失业了,他也会常常穿着它去喝酒打牌。
我的双脚迈不开,整个人变成了一棵不会自己移动的树。
只能看着他转过身来,慢慢地靠近我。
“那天我等了你很久,你都没来。”
他静静地说。
我知道,他指的是他的葬礼。
我没有话回答他,我只是觉得,他死了以后的样子比他活着的时候好很多,看上去比较有尊严一点儿。
然后他又自顾自地笑了一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来就不来吧,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他的表情居然有些羞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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