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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望舒坐在下首位伴驾。
过了三更天,慈宁宫那边的丝竹喧嚣声渐渐弱了下去。
殿外庭院传来踉跄不稳的脚步声。
白日在政事堂摆出一副高华清贵姿态的辅政大臣郗有道,在最深沉的暗夜里,宫宴大醉后,露出平日隐藏的丑陋的第二张脸。
脚步踉跄歪斜,带着熏天酒气停在殿外,隔着通明灯火,斜乜着明堂端坐的少年皇帝。
“今晚穿戴得这般正经,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了。”
他嗤笑着,脚步摇晃地跨过门槛,嘲弄地唤道,
“小陛下。”
成年男子的魁梧身材,在灯下拉出长长的黑影。
郗有道脸上浮现出乖戾神色。
“小陛下今日做的孝经文章不错。
哪位忠心臣子替小陛下代的笔?”
醉眼转向下首位沉静端坐的梅望舒,呵呵冷笑起来,“想必是梅舍人的手笔了。
瞒天过海,好大的胆子。”
他提着马鞭,口齿不清,“臣来……代陛下,训诫这些大胆的乱臣。”
梅望舒并不和喝醉之人说话,默然起身,走向明堂正中摆放的紫檀木大御案方向。
郗有道的醉眼里浮现嗜血兴奋的光芒,紧跟上前。
“躲?往哪里躲?小陛下护得住你?……嗝,”
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停下来费劲地思索了一会儿,狞笑起来,继续歪歪斜斜地往前走,“几个月没见到小陛下哭天喊地的样子了,臣甚是想念——”
梅望舒已经走到了御案侧边,和桌案后端坐的元和帝互看了一眼。
洛璳起身。
两人从御案上拿起一副玉轴画卷,举到成年男子视线平齐的高度,在明亮的灯火下,同时往下拉开卷轴。
那是一副长八尺、宽三尺的等身肖像画。
宫廷供养的御用画师,以工笔仔细勾勒数月绘制而成的人物肖像图,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郗有道的醉眼里,突然出现了先帝的脸。
身穿朱色常服,站在御案后,神色平和,不怒而威。
极为熟悉的明亮有神的眼睛,笔直注视过来,在通明灯火下,仿佛可以穿透人心。
郗有道的肩头一震,逼近御案的脚步停住了。
“陛下……”
他喃喃地道。
狰狞兴奋的神色忽然变得惊慌,醉酒的大脑费力地思索着,在灯火下细微地扭曲了几下,极力扭成一张旧日常见的谦恭温良的神色,
“陛下,臣参加宫宴,醉酒……走错了。”
他呓语着,胡乱行了个告退礼,惊慌地往后退,在殿门槛处绊了一下,差点绊倒。
脚步声摇摇晃晃地去远了。
片刻后,刘善长从殿门外小跑进来,擦着满头冷汗回禀,“走了。
奴婢眼看他出了紫宸门。”
苏怀忠走去御桌边,把先帝等身画像接过,仔细地卷起。
“今夜救命的是先帝画像。”
他后怕地道,“那疯子还是忌惮先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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