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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妈妈便笑着回道:“奴才今儿见胖师傅回来,在厨房里见菜下锅时,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好像对那些个择出来的菜蔬诸多不满似的。
奴才也试着问过,胖师傅却是吞吞吐吐的,有话不好说的样子。”
二太太微微颔首,却没说话。
郝妈妈又接着说了下去:“才我来时便听人说,原来外头买办跟五姨娘交情不浅,每日里外头买来的新鲜菜蔬,都先尽臻妙院捡了去,落后才归到咱们这儿。
太太你想,若这话具实,咱家还有个规矩没有?五姨娘心里眼里,还有太太这尊正佛没有?”
说着,郝妈妈便抬眼去瞅二太太,见对方先不作声,过后却重重将手里的帐本子丢去了书案上,不觉心头就是一喜。
二太太在椅子上默不作声地坐了片刻,然后方慢慢站了起来,郝妈妈立刻上来搀扶,又觉出太太的手心里,冰凉如霜。
“你们当我是个睁眼瞎,我心里知道,背地里无人不说,是我纵了那个姨娘。”
太太缓缓踱到屋子中央,远远向里间自己床后,那一堆原本预备给宛贵人做生辰礼的箱笼上看去。
郝妈妈不敢抬头,垂首陪笑道:“太太是个明眼人,不过是那姨娘太过嚣张,太太又是个心厚的,不免吃了亏。”
二太太似乎心烦意乱, 顺手从右手边的黄花梨方香几上捞起一柄团扇,匆匆于面上拂了几下。
金珠正叫人送了晚饭进来,见此情形,忙上来接过团扇,替太太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郝妈妈便冲她使了个眼色,金珠会意,装作无意地道:“太太,今儿晚上倒有一碟太太爱的小菜,又是胖师傅亲手炒的,太太该多用一碗饭才好。”
二太太不答,郝妈妈便替她问道:“是什么菜?”
金珠亦答得飞快:“虾子油炒油菜尖儿!”
二太太不是不吭声,顷刻却听得她微微叹了口气,郝妈妈立刻开口:“谱是好谱,手艺也是好手艺,只怕那原料,却不怎么样了!”
金珠咦了一声道:“这话怎么说的?园子里所有菜蔬买来,都得先送到咱们院的大厨房里,然后各院才令人来取了去,好的自然要先尽太太,就是孤老院里也有个甲头,什么人能灭得过太太的次序去?”
二人一唱一和,便演得挺像那么回事,二太太心里的火,也就被扇得越来越大了。
“你这丫头见过什么碟儿天来大?世事若都像你说得这样有理有节,那就好了!
你是不知道的,总有人爱钻那起狗洞偏门,凡事喜欢掐尖要强,别说灭过太太,不灭过老爷那就好了!”
二太太有些听不下去,这才出言阻止道:“别将老爷也扯进来!”
郝妈妈反应过来,是自己一时说得痛快嘴滑,怎么竟忘了太太的忌讳?这个家里除了太太,老爷也是碰也碰不得的。
“回太太的话,是奴才鲁莽了!”
郝妈妈立刻垂眉低目,陪了个不是。
二太太又不说话了。
金珠接着演了下去:“是谁敢这么大胆?!”
她装得还真像,就连几个送菜进来,大厨房的婆子都有些听不下去,要强掐尖?满园里除了那个姨娘,还能有谁?
郝妈妈哟了一声道:“这我可不敢说!
这里人多口杂的,保不齐明儿,不不,今儿晚上就有话传进人家耳朵里,我老命一条,哪敢跟人家硬拼?!”
“好了好了!”
二太太终于出声:“你也知道人多?唠唠叨叨的,成个什么模样?!”
郝妈妈心里满意之极,面上少不得陪罪:“是奴才多嘴了,请太太责罚!”
“罚便不必了,今后说话当心点就是!”
二太太丢下话来:“也不必等到明儿早起了,吃了饭叫成管家进来,我有话问他!”
成管家,也就是苏伦成,苏家的二管家,买办们的事,一向是他管着的。
郝妈妈忙低头应了,金珠走过她身边,视线交接处,二人会心一笑。
玳瑁预备进屋来掌灯,正将二人表情看在眼里,她将袖子里的金镯子向内拢了拢,装作不见,扬着头进去了。
很快,二姨娘月容,三姨娘悠茗,四姨娘石竹,六姨娘罗衣,七姨娘媚如,接踵而至。
苏家二房的规矩,早饭小姐们来请安,并在太太屋里用,晚饭姨娘们来请安,也在太太屋里用。
“省得大家一齐来,倒搅得我头昏!”
这话本是苏家老太太说的,当年她身子还硬朗时,早晚饭免不了许多人过来,确实挤得诺大的正厅也塞得满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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