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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夯实的街道不长,在人群中挤过两次转弯,解忧便在周围的嬉笑声和叫卖声中听到了隐隐的江涛。
水声不响,听来只作“呜呜”
低鸣,却带着一种震人心魄的力量。
解忧下意识抬眸,想要透过身边的人群看到天际,但她年纪尚幼,身量未足,这么一抬头,看到的只是一片乌压压的粗麻衣角,有的打了补丁,有的磨破了边角。
刚想放弃,剧连拽了她的小手,将她从人群中抱起来。
头顶那一片澄明的霁色天空,不带一丝云翳,比任何时候都更干净明朗。
这一日是端午,是属于两个臣子的忌辰。
虽然时间相隔得有些长久,虽然他们分属不同的立场,但他们的事迹被人们永久地记忆了下来,甚至于横亘过之后数千年的时光,数不清的灾疫动乱,依然留了下来。
她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如此被人记住。
不忧不寿考,但忧人不知。
历经前世种种,她真的很怕孤独,怕她死后这世上再未留下她来过的痕迹。
一个人就算生前失意,若死后还能留下只言片语博得后人一句叹,一滴泪,那真是一种透过时空的美感,解忧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认为的。
她不知不觉就落下了泪。
“小儿何故泣也?”
闻声,解忧敛眸望去,眼中还残留着方才的一丝悲凉。
对上她目光的那人眸色一顿,这个女孩年纪如此之幼,那一道目光,却隐着说不尽的沧桑,直像深不见底的潭水,想诱人投入其中一探究竟。
“沉,三年不见。”
剧连的声音将解忧彻底拉回现实。
那人注意到了剧连,眸色转为惊奇,再转为欣喜,从他踞坐的长案前立起,两手从胸前平推为礼,“工连归矣。”
这是先秦揖礼中的时揖之礼,又叫中揖,用于平辈之间日常见面,昨日剧连得知解忧为医后,用的也是这礼。
剧连将解忧稳稳放下,这才回礼。
医沉很快没了久别重逢的欣喜,锁了眉,“连居于洞庭之畔,月前淫雨不曙,不知……”
“亲人皆已亡故。”
剧连低叹,随即揉了揉解忧绒绒的发丝,“然幸遇吾妹。”
医沉的目光再次落到解忧脸上,墨家弟子性子洒脱,但并不代表没有眼界,能让剧连看上眼的幼女,究竟有何与众不同之处?是她方才不经意间流露的那种,与幼儿大相径庭的表现么?
但如今世道混乱,流落在外的孩子多半早熟得很,虽则解忧方才那一眼有些过分哀戚,却也算不得多么令人惊艳。
不过既然剧连已认了她为妹,他自然也卖给好友这个面子,含笑唤解忧,“小儿且近前。”
解忧横了他一眼,她一直自许自己一个可上窥数千年兴亡的人,乃是极大度地不屑与人生气的,可每当有人将她唤作或看作小儿时,她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看来自己这庄老的学问,做的还不够深。
见解忧露出小女儿的神态,医沉笑意越甚,右手蓦地伸出捏了解忧面颊,左手飞快地蘸了雄黄酒,在她额上细细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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